盛天涯道:“这信笺发黄,恐怕有些时日了。看来封听云并不在附近,或许离得还远。我们去余杭很近,择日启程吧。” 宫千影自作聪明道:“师父是要玄黄假扮他去和封听云会合吗?” 盛天涯糟心地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转身回房去了。 宫千影愣在原地,不懂哪里说错话。旁边当了许久空气的玄黄审时度势,小心道:“师叔重情义,贸然杀她的弟子是会彻底闹翻的,届时对师父的大业没有任何帮助。我若是师父,也先留着解行舟,好日后威胁她。师兄,你说呢?” 论武功,十个玄黄也比不上宫千影一根指头,但若要论计谋,玄黄在盛天涯那比宫千影说得上话。常言道长短互补,盛天涯当年从玄黄和解行舟里选了他,就看出他并非一无是处。 他这么说了,宫千影细细一想,颔首道:“有理。师弟,还是你厉害,一眼就看出师父到底为何所困。” 玄黄偏开眼,心虚地接受了他这份夸奖,只觉得哪天师兄不开心了这又成了他找茬的理由。他自觉地架起解行舟,三两下捆成了一个粽子,随后把人拖去关起来。 好夜如水,接二连三的客人都安定后,小院经过半宿喧嚣,终是恢复了平静。 数百里外的潼关,柳十七躺在榻上又是整夜没合眼。 自从离开西秀山后他就时常噩梦,那天的场景翻来覆去地回放,左念双目圆睁浑身是血的模样更是一闭眼就在面前晃来晃去,扰得他几乎不敢睡了。起先慌乱几日,后头柳十七冷静下来,一灭灯就倚在墙边调息。 入定能让他更快地平和,远离白天的浮躁。柳十七才刚强行冲破了六阳掌的第一层,境界未等到巩固,他得了封听云的默许,修习起来事半功倍。 但这一夜,调息大周天后真气回归生死窍,柳十七却没来由地突然心悸。他皱着眉想了半晌,按住跳了许久的眼皮,实在不懂是为何。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短笛,拿在手里翻覆地看,企图能重新平静。他路过玄武镇时看见有人叫卖,一时冲动就把它买了下来,只觉得样子和闻笛那把是真像,越看就越喜欢。封听云看在眼里,什么都没说。 那短笛只是普通竹制,柳十七不会吹,他按着上头的笛孔,低声喃喃:“西关雁归客,折柳洗征尘……柳闻笛……” 回忆里闻笛轻轻一笑,对他说“那个可快活了”,然后落下了……一个莫名其妙的亲吻。柳十七心下一乱,突然就岔了气,没头没尾地狂咳。 他这一顿折腾直接吵醒了另一张榻上休息的封听云,对方爬起来问道:“十七,怎么了?你又做噩梦了吗?” 还不等柳十七回答,封听云径直替他倒了杯水,苦口婆心地安慰道:“我早说过,噩梦是你白日里的胡思乱想。我知道,对你来说的确无法接受左念是你的杀父仇人,但事情已经结束了。你离开西秀山这么多年,不恨他已经很有涵养了……来,喝掉。” 柳十七乖乖地捂着杯子一饮而尽,封听云又说:“还有闻笛那事,你想开一些,天下巧合没那么多,他是为了找你才入的十二楼吗?你不在十二楼,他一样会设法找左念报仇,这事也与你无关。你们能相认就是机缘,别想了,徒增烦恼。” “师兄,道理我都懂。”柳十七闷声道,“但我不是为了他。” 封听云散着头发赤脚站在屋内,他被吵醒一肚子气,听了这话气没了一大半,顺势坐在榻边,和他推心置腹。 “我向来有一说一,小十七,你听了别不高兴。那个闻笛,他对你好是什么都不图我倒放心,但他……我对他观感很不好。此人心思深沉,日后若是站在你的对立面,那就成了活生生的心腹大患——你什么事他不知道!” 听出他言下之意时,柳十七讶异地望向他,想拿此前反驳解行舟的那句反驳:“笛哥不会的,他没害……” 话说一半,却被自己咽了下去。柳十七见封听云表情写着“果真如此”,一时没了底气,再思及此前,更加没法往下说,他揪着被褥一角,最后“唔”了一声。 封听云:“你不把我们的话放在耳朵里,但师哥是过来人,多少见得比你多。听师父说过盛天涯吗?怎么又笃定闻笛不会成为第二个盛天涯呢?” 这人他知道,柳十七埋下头去,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清被褥上粗糙的绣花。 盛天涯,望月岛此前的大师兄,被王乾安亲手栽培成了芝兰玉树一样的人。而后从师父到师侄,人心被他收买了一遍,谁也被他算计了一遍,揣着没人知道的目的,盗走了王乾安的毕生心血,在中原武林遁隐——成了悬在望月岛安稳之上的一把利刃。 他像一个不能触碰的阴暗面,曾经有多光彩,现在就有多见不得人。 柳十七犹豫片刻,试探道:“但是师兄,你们没人清楚他的目的,只有当面对质。笛哥不一样,他大仇得报,不会再做什么了,况且……”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