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拐过了一个街口,柳十七刀锋已经快按捺不住了。 前面的赫连停了下来,而闻笛追上他,按住柳十七的肩膀:“先生知道此处?”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,让柳十七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周围——普通的几间民房,像是合围而成的院落。因为已经废弃,树木比其他地方茂盛,寥无人烟,在白日也令人觉得寂静,仿佛远离了一墙之隔的繁华旧都。 几株梧桐圈在一起,连绵着颇有合抱之势,共同掩盖起了一个秘密似的,有几分神秘。 柳十七眨了眨眼,刚要发问,赫连明照意味深长道:“这不是劫难刚开始的地方吗?” 闻笛不语,柳十七茫然地走出几步,忽地听见身后青年开了口,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这里本该被烧成了灰。” 踏空的脚步,他差点因为腿软栽倒了。 这是…… 柳十七不思议地再次看向最大的那棵梧桐:阴与阳在它身上有着明显的痕迹,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分明,阳面枝叶茂盛,而阴面挡在了其余几棵树的枝桠中,唯有看得久了,才能发现它上面光秃秃的,连一片叶子也无。 “你很惊讶。”赫连明照道,“是以为那天之后就再不会有生机了么?但这么些年,你都不敢踏入这里,当然不知道还能再长出别的机缘。” 他说话跟打哑谜没区别,柳十七听得烦了,径直问道:“柳家旧宅的地址?我好像认出那棵树了。” 赫连明照颔首道:“不错,当年左念误杀了你爹娘,但因当天杀气太重,左右邻居无人敢报官府。他去而复返后,过于愧疚,救走你,然后一把火烧了房子。” 这些柳十七都听闻笛说过了,他思索片刻,道:“赫连先生所指的‘机缘’是什么?” 赫连明照转向他,问了个很奇怪的东西:“你真的相信父母只是被错杀吗?” 柳十七凛然。 他良久才斟酌道:“此事赫连先生知道多少?我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 “有趣,好奇心之下还能护着别人,你倒令我刮目相看了。”赫连明照不着痕迹地在闻柳二人之间逡巡一圈,“左念杀了柳氏夫妇,这对你们是不可触碰的仇怨,对他自己而言,也未尝不是终身折磨——他至死也不知是谁害了自己的妻儿。” 此言既出,赫连明照却不再多说,他背着手往远处踱步,走得慢条斯理:“看来你们两个还是年轻了,许多真相只需要一点点耐心,却都没有去查……” 闻笛愣在原地,柳十七想要追他,又觉得追问了也得不到答案,一时之间手脚不知往哪放,只得抬头凝望那些枝叶交错的梧桐树。 赫连明照的身影拐过巷口后融入了外面大街的人流,柳十七若有所思。 那日西秀山被笼罩在隆冬的严寒中,洗砚斋下了一场新雪,飞霜凛冽。左念已经理智全失,口不择言什么都说,他说…… “那人误我!害我妻儿性命,害我伤及无辜!” 柳十七还记得他嘶吼时沙哑的声音,目眦欲裂的愤怒,都不像装出来迫切地想要转移仇恨。再见闻笛的神情,似乎他亦从未见过左念如同那时的失态。 如果真是有人陷害,左念临死前的意有所指到底是何人? 他的身份和地位尊崇,那又是何人,明知他设计陷害自己滥杀无辜,依他的性子却不去对方讨说法吗,就安静地背负着这段孽债? 还是说那人另有把柄能威胁到左念? 到底谁才能如此把他玩弄于鼓掌? 柳十七脑中蓦地划过一个名字,但他很快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——不可能是席蓝玉,此人身上疑点重重,当日清谈会与左念对话亦绵里藏针,却断然不是这样的关系。旁人都道左念倨傲,自视甚高,却并不怎么善于伪装。 与坑害自己之人相见,他会如此冷静,甚而半分没有异样吗?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