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慢些。” 公子的唇角抽了抽。 “罢了。”他转开头,一脸嫌弃之色,“这般酸把戏,也不知他从何处学来。” 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,不禁笑了起来。 可笑着笑着,心底有些莫名的滋味。 我想起了皇后提亲的事,若无意外,公子和南阳公主的婚事便要定下了。 虽然我一直知道长公主此事极有可能将此事做成,但它真正来临,却又是另一种感觉。那意味着不仅我会离开公子,公子也会离开我。而过去的三年时光,即将走到尽头。 想来到了以后,在这室中和公子说话的就是南阳公主了。不过南阳公主那样的教养,应该不会跟公子顶嘴,无论公子说什么,她大约都会含羞带怯地听着,道“夫君说得对”……当然,她爱好诗文,公子写字的时候,她必不会像我一样只想着一个字能卖多少钱,而是跟他一同吟诗作赋,琴瑟和鸣…… 你有甚好牵挂。心底一个声音道,反正你不久之后就要走了。 “霓生。”这时,公子已经走出门外,不紧不慢地唤了一声。 是啊,就要走了。 我深吸口气,把那些杂念都赶出心底,迈步跟了上去。 第73章 过往 长公主似乎并不打算太快将定亲的事告诉公子。 夜里用膳的时候, 阖家相聚, 桓攸和桓旭说着朝中的事,许氏和樊氏与乳母一道照料着总爱乱跑的孩童,而长公主和桓肃在上首说着闲话, 全然不曾提起皇后说的话。 莫名的,我心中竟有些安定。 看向公子, 他一向不爱在宴上说话, 只安静用膳。 回屋之后, 公子更了衣,到书房里去看书。我也跟着去, 坐在一旁,却什么也不想干,只盯着他写字。 公子的坐姿十分好看, 脊背挺拔, 却不像许多人那样挺得好像楔了一块木板,松弛而不懈怠, 毫无刻意,却优雅得令人百看不厌。 看着他, 我忽而有些联想。 比如, 他身旁坐着一个女子,亲密地挨着他,跟他说话, 又看他写的字, 未几, 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。而公子……说实话,我很难想象公子一旦有了妻子,会如何与她亲昵。他任性,挑剔,还有洁癖,看人的眼神也一向不冷不热。但惠风说过,越是想象不到才越是有味。就是公子这样看上去高不可攀不可亵渎的人,一朝露出意乱情迷温柔溺人之态,才最是令人发狂。 也许公子只不过是在我面前任性挑剔,当他有了妻子,就会如惠风所言,变成一个仿佛我从未见过的人…… “你叹甚气?”公子忽而道。 我回神。 他停住了笔,看着我,道:“墨干了。” 我这才发现砚台里已经没有了莫,忙调了水,细细研磨起来。 “你在想何事?”公子问。 我看他一眼:“我不曾想何事。” “撒谎。”公子道,“你方才一直在走神。” 我想,公子如果在乡下,说不定会变成那种总能发现别人偷懒被奴客暗地里诅咒的刻薄地主。 “不过想着些明日的事罢了。”我说。 公子的眉梢微微抬起。 “可是在想着明日去了逸之那边,就不用伺候我了?”他说。 我讶然,即刻否认道:“公子哪里话,我不过在想公子那朝服如何才能熨得平整。” “当真?”公子瞥着我。 “自是当真。”我义正辞严。 公子不置可否。 我说的其实是实话,方才,我的确没有在想沈冲。 说来奇怪。若在从前,我如果得知明天就会去沈冲身旁跟他住一起,我的确会高兴得吃不下饭,满脑子都在想他。就在淮南的时候,我晚上睡觉之前,还总想何时能再回到淮阴侯府,和沈冲待在一起,以告慰我去淮南近月来的单相思之苦。 但回到雒阳之后,我甚少这样去想。甚至见到沈冲的时候,也并不像从前那样心情雀跃。 我想,这大概是因为我地契拿到了手,知道无论如何,我也注定会与他离别。 而今日,大概还是因为公子的亲事。我就像个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的老母亲,眼见着熟悉的人终于要跟别人走了,心里也总会不舍…… 第二日,是公子重新入朝的第一天,我虽然因为要去淮阴侯府,不能送他去入朝,但还是起了个早,服侍他洗漱穿衣。 “我日后不在府中,公子每日回来之后,务必叮嘱青玄将朝服熨烫,否则第二日定然来不及。”我给他穿上外袍的时候,叮嘱道。 公子看着我,道:“你去多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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