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应下,匆匆走了出去。 公子想将我的袴脚拉起,才伸出手,忽而顿住。 我亦一窘,忙道:“公子,我见过别人疗伤,稍后自来便是。” 公子没有多言,看着我,却没有动。 忽然,他笑了起来。起初,只是低低的。 我发觉之后,瞪起眼睛。可目光相对,他却愈加放肆,笑得愈发开心起来。 方才的怒气再度冲上心头,我正想起身走开,公子忽而捉住我的手。 “霓生,”他低低道,“你可是在气我让别人服侍?” 我一愣。 只见他看着我,烛光下,那双漂亮的眼眸深黝而璀璨。 “霓生。”他说,“莫恼了。” 那声音轻而缓和,仿佛三月里化去春冰的泉水,传入耳中,忽而带起一阵热来。 他的笑容并不似平日那样内敛,却毫无掩饰,似乎带着光,让人失神。 而那手握在我的手腕上,温暖而有力,我的心却蓦地跳将起来,一下比一下快。 “谁恼了……”我嗫嚅着,不自在地转开眼睛,企图从他的目光中挣脱。 ——五下之内,若他转开了眼睛,那他便是喜欢你…… 桓瓖曾说过的话突然在心头浮起。 我愕然,怔在当下。 我忘了公子后来说了什么,只记得无论他说什么,我都应了下来,始终没有再敢抬眼。不久,仆人将水送来,惠风也走了进来。公子让惠风好好照顾我,停了停,然后走了出去。 “这是出了何事?”惠风走过来,一脸诧异,“霓生,你怎会摔到了腿?” 我说:“回院子的路上摔到的。” 惠风道:“从汤苑回这院子不是都有回廊,且一路都点了灯?你怎么走得这般不小心?” 我:“……” 我回答不上来,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的公子。 惠风将我的袴腿挽起,膝上果然青紫了一块,不过如公子所言,没有破皮。 “啧啧,疼么?”惠风问。 ——疼么? 那园子里,公子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畔。 “不疼。”我说,“公子说用那巾帕蘸冷水敷上便好。” 惠风又讶然。 “桓公子还知道这些?”说罢,她盯着我,一脸不善,“我听说是桓公子背你回来的?” “我行走不得,旁边又无别人,公子不背何人来背?” 惠风吃惊:“桓公子竟对仆婢这么好?”说着,她露出一脸向往之色。 我想起那浴房的事,亦是不善,睨着她,“你有甚不喜,方才你不是服侍了公子沐浴?” 惠风却神色失落。 “若是他让我服侍就好了。”她叹口气,“我想为他脱衣他都说不必,自己进了浴室,让我一人留在外间……霓生,桓公子果真如传言那般,沐浴如厕从不让人近身么?” 她这话,如同一记力道不足的棍棒打在我的后脑上,并不足以让我昏厥,但足以让我一下清醒。 我愣住,竟是好一会也没说出话来。 脸上忽而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,辣辣地烧。 我这个蠢货。 无可救药的蠢货。 我平日里总腹诽这个腹诽那个猪油蒙心犯蠢,没想到我自己也会有撞了鬼的时候。 我竟然怀疑公子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。 雒阳多少美人在他面前晃过,无论贵贱,公子皆如视而不见。甚至连青玄都一度担心起来,私底下跟我说,公子该不会是喜欢男子……这样一个呆子,又怎会像沈延那样,洗个澡就能被人勾搭了去? 与今夜同样的事,明明平日如果有人拿来告诉我,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没见识的傻瓜。而今夜,就在刚才,我竟然为此昏了头,巴巴地闯到了那浴房里,对着公子发脾气。 就像……就像个捉奸的正房…… 想着这一点,我的脸上烧得更烫。 更别提当我最气焰冲天的时候,在他面前摔了一跤…… 我仰头望着房梁,深吸口气。 然后,长长地叹了出来。 我这辈子,唯二肠子悔青的两件事,一是三年前答应族叔那门婚事,另一个就是今夜。 云霓生,你这个蠢货。 心底再骂了一次,我觉得身上的气力似乎顷刻皆消失不见,倒在了褥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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