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爸, 你放我出去,我以后一年赚二十万、三十万给你,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后悔, 更不会怪你们,好不好?” “你好我不好!你嫁不出去,我一张脸往哪搁?也不想想自己的年龄,话说得轻飘飘的!你现在恨我,以后感激我都来不及!” 她还要再说下去,钟爸爸不耐烦听下去了,他下午还要去市里银行存钱,申请提前还贷。三十多万的房贷,一下子还掉二十万,一身重担,卸去大半,轻松无比。 初六,津九开工的日子。五月天不亮就爬起来,趴在窗户前等家润回来,家润是她眼下最后的希望了。眼睁睁地等到上午十点多,家润还不见影子,问了钟奶奶,说他社会实践活动结束后,和同学跑到青岛玩耍去了,要到后天才能回来。她请奶奶打电话给家润,说自己还在家里,叫他早点回家来。钟奶奶用“你当我是白痴吗”的眼神看她一眼,不声不响走了。 她终于绝望,重新躺倒在床,低烧又起。又躺了一躺,心里也渐渐想得开了。家润即便回来,想必也无能为力。于是不再抱任何希望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上海的那些她所喜欢的人,她所经历的那些事,她的梦想和未来,渐渐的,也终于成为脑中散发着带有微苦香气的回忆。 上午十一点左右,钟奶奶拎着大红被面被里和棉花去二婶家赶工,给她缝结婚用的新被子,钟妈妈手脚慢,手艺又不行,钟奶奶看不惯她,干脆去找二儿媳帮忙。钟爸爸也出了门,他要去街上采购陪嫁用的床上四件套。家电家具等他以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为由,一样都不打算买,但棉被枕头什么的得准备两床,否则叫人说起来,彩礼么收了二十万,陪嫁么一分不出,也太难看。 钟妈妈听五月房间这会儿悄无声息,总归有点不放心,回自己房间四处翻找,终于从钟爸爸换下的一件脏外套的口袋里找出钥匙,开门进去看看女儿有无退烧。五月睡在床上,怔怔地盯着妈妈看,像是不认识她似的,问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 钟妈妈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头,拧了一把热毛巾,在床头坐下来,给她慢慢擦脸擦手,一边轻声细语开解她说:“结过婚以后,你马上就能出去工作了。你和让清两个,一个派出所,一个邮政局,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羡慕你们呢。我们这种小地方,家里没有关系的,邮政局这样的单位想进也进不了,你虽然没能去上大学,结果不还是和上了大学一样吗?所以说女孩子生得好不如嫁得好……” 五月忍不住冷笑:“说得好听,你们看中的,不过是彩礼罢了。如果人家不给二十万彩礼,你们会答应吗?别人家要十万八万最多了,你们狮子大开口,一口价二十万。请问这是为什么呢?把我大价钱卖给人家了,还要说为我好,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尽了。妈妈,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: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呢。” 钟妈妈用苦笑掩饰难堪:“这孩子,天底下哪有不为子女着想的父母?” “把彩礼的二十万给我带着出嫁,才叫是为我着想呢。请问,我的彩礼钱呢,只怕已经不在了吧?给我留下一分钱了没有?”五月望着妈妈,微微笑着,“还有你,每天早上煮个鸡蛋都要分三六九等,我吃洋鸡蛋,家润吃草鸡蛋。妈妈,你真当我没有知觉么?农村人重男轻女的不少,但做到你和爸爸这个地步的,怕也不多吧?” 钟妈妈脸“腾”地红了,忙别过脸去,不敢对上女儿的目光,替自己辩解说:“妈妈不是故意这样,只是多年来的习惯,一下子没想到……妈妈从明天就改掉,以后再也不这样对你了。” 五月幽幽叹口气:“不用啦。” 听女儿叹气,不知道为什么,钟妈妈忽然心口莫名一酸,眼泪当时就流了出来:“别这样说妈妈,妈妈马上就改,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你尽管说出来就好了。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了,对你难道还能有什么坏心吗!”擦擦眼泪,又说,“我对你弟弟偏心一点是有的,但要说我不心疼你,那就是天打雷劈了。就拿煮鸡蛋来说,妈妈也只给你们两个小孩子煮……” 五月望着天花板,眼光空洞无神,自言自语说:“知道吗,我以前经常想,将来我结了婚,有了小孩子,我就会让你们看看,我会怎么和小孩子说话,身为父母,应该怎么去对待他们,怎么样和他们相处……妈妈,虽然我从来不说,但你和爸爸对我好不好,我心里都清楚着呢。” 五月的语调淡淡,话语的苦涩之意却令人为之心酸,钟妈妈捂着脸痛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