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瑟瑟抖着,清泪无声而下。 韩愫想要说话,被君瑶截断:“你神算机敏,算出账目有异,被贾伯中发现后离开县衙,之后又被追杀,好不容易活下来,若是换做平常人,早就躲起来不肯再出头了。而你却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曾放弃。扮作小倌进入出云苑,故意与赵无非亲近,都是你的计谋。一则,你想将真相公之于天下,二则,你是想为燕绮娘报仇。或者说,你是想为自己的未婚妻报仇。” 韩愫蓦地坚持道:“我的未婚妻,早在几年前就死了。” 君瑶微微摇头:“你未婚妻死亡的时间,与开始修筑堤坝并征用附近房地田产的时间完全吻合。你的未婚妻名唤李姝娘,正巧她有个闺中密友叫燕绮娘。她们二人同时在灾情中消失,与村中的人彻底失去联系。之后燕绮娘再出现,便有人得知李姝娘死了,且是被燕绮娘亲手埋葬。再过一段时间,燕绮娘便以一曲洛神舞名动长安,成为出云苑当红艺女。而你,却给燕绮娘写下整整一本表露爱慕的文集,还为她作了洛神起舞的画,制成屏风陈设在燕绮娘房中。你既曾经如此深爱李姝娘,甚至写信给你的长姐请求她为你求亲,为何突然变心移情,转而对燕绮娘深情了呢?” 微凉的风轻轻送进正堂,她缓缓平复着呼吸,紧紧地盯着韩愫与燕绮娘,说:“如此种种,还需我说什么吗?其实你的未婚妻李姝娘没死,死的是真正的燕绮娘。而不知为何原因,李姝娘顶替了燕绮娘的身份,得以改头换面进入出云苑。她的目的大约也是为了报仇吧。” 试想,一个在灾情中无家可归,九死一生的女人,不是经历了非人的磨难与变故,何必冒着危险和波折,处心积虑地想接近一群豺狼虎豹呢?一个原本身家清白,才貌双全的女人,本会有和美的婚姻家庭,何必委身自贱做一个赔笑卖艺的风尘之人? 君瑶心底暗自唏嘘,轻轻看着燕绮娘,缓声说:“燕绮娘去义庄为假的韩愫收尸,却没有将韩愫的贴身重要的长命锁与之一同下葬,是为何?只怕是因为知道那人不是真的韩愫,不舍将属于韩愫的珍爱之物随之埋葬吧?” 燕绮娘彻底被击溃,她蓦地哽咽出声,豁然推开想要为她辩解的韩愫,无比平静地说:“是,正如大人所言,我不是燕绮娘。我真实的身份是李姝娘,我的确是为了报仇,才顶了燕绮娘的身份进入出云苑的。” 她利用了户籍管理的漏洞。她眼睁睁看着燕绮娘死在自己身前,将瘦成一把干骨的燕绮娘埋了,过了段时日后,拿着燕绮娘的身份公验去县衙登记。当时受灾的人很多,官府哪里顾得过来,燕绮娘与她的家人都死了,谁也没空也没法确认核实她的真实身份,于是她就成了燕绮娘。 燕绮娘端然而跪,盈盈向明长昱叩拜,说:“罪民说过,此番来一为自首,二为状告赵松文与赵无非!”她隐忍着,继续说:“我要状告他们抢占我家房地田产,暴力殴打我父亲致死,甚至强行吞没属于我家的赔偿抚恤银钱!” 赵松文彻底慌了神,他没想到,区区两个小民,竟真的有能耐将赵家置于危难的境地。他甚至不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,甚至不知道怎么就让赵家到了这样的地步。 但他骨子里依旧无比坚信赵家的势力,河安赵家背后,还有京城的赵家,还有太后。赵家怎么会轻易被人撼动?他朝着跪地的燕绮娘与韩愫冷哼一声:“两个身份不明的小人,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,他们说的一切,都不过是为自己的杀人罪行推脱而已。” “是吗?”明长昱淡淡地问,“如果赵郡守与赵家都是清白的,又何惧两个小民之言?何况,我也十分想要知道他们要如何为自己脱罪,不妨继续听他们说下去。” 赵松文猛地一梗,转而看向县衙之外。那平日百姓不敢轻易靠近的地方,此刻堵得水泄不通,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形,也不知赵家人是否得了信,是否在想办法为他周旋。 燕绮娘还在一字字说着,就像将死之人交代着临终的遗言,她拼尽一切走到现在,为的就是这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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