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,仿佛还有闷雷从云层深处传出来,听得人心发慌。 如今扬州巡盐御史是林如海,提及林如海,无人不感慨。 林如海祖上是世袭的列侯,称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,后来林家因着几代单传,人丁单薄,爵位也到了头,慢慢就不大凸显。谁知到林如海,先是中了探花,后来升至兰台寺大夫,又钦点了扬州巡盐御史一职,林如海今年四十有一,在官场上做到二品大员这个位置还是很年轻的。 盐政,财政之重,担任如此要职的林如海无疑是皇帝心腹。 林如海能做到这一步,一是他本身有能力,二来也离不得岳家扶持。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,若是单有才华能力,无人打点,根本没法儿在皇帝跟前露脸儿。林如海的岳家是四王八公中的荣国公府,他娶了荣国公的嫡女贾敏,有了这一层关系,加之他本是江南望族,官场上多了许多便利。 然而有句古话道“有得必有失”,他官场得意,夫妻恩爱和睦,偏生膝下荒凉。他至今仅有嫡妻生育的一个女儿,乳名黛玉,年六岁。原还有一子,三岁时夭折,也使得嫡妻落下了病根儿,伤痛太过,已缠绵病榻大半年,遍请江南名医,皆说不可治了。 林如海本在前衙处理公务,今日突来天气令他有些魂不守舍。 “老爷,不好了,夫人吐血了。”管家福伯进来禀报,脸色带着悲色:“徐大夫说,夫人已是……” 林如海面色陡变,哪怕早有准备,到了这一刻依旧如五雷轰顶。 “老爷,您可要撑住啊,夫人要见您。”福伯明白,到了此刻,贾敏只怕是要交代遗言了。 林如海跌跌撞撞的往内宅走,到了二门福伯不能进,另有张嬷嬷服侍着。 江南精致秀丽,建筑也偏于清幽雅致,只是这样风大雨大的阴雨天,草木随风狂摆,到处暗沉沉的,闷雷一声接着一声,主母又重病垂危,所有人的心情就像这天气,阴沉沉的。 贾敏病了大半年,整日吃药,屋子里熏的都是药味,更透出一股灰败绝望。 林如海刚至门前就听到里头传出细细哭声,断断续续,凄惘处令人心肠欲断。他知是黛玉,忙又加快脚步。黛玉自小身子就弱,几乎没断过药,如今这般伤心,只怕受不住。 外间里站着身着蓝袍的年轻男子,至多二十五岁,温和雅致,风光霁月。此人是徐衍,别看年纪轻轻,却是江南享誉盛名的妙手回春,林如海正是请了他为贾敏诊治方拖住贾敏至今。 “徐大夫?”林如海喊了一声。 徐衍松开皱拢的双眉,略带歉意道:“林大人,在下才疏学浅,尊夫人之病,在下无能为力。尊夫人似有话交代,只是方才撑不住昏厥了,林大人若同意,我可为她行针,她可再拖延一刻。” 闻言,林如海一个大男人顿时红了眼眶,攥紧拳头,忍住了悲意。 “请徐大夫动手。” 徐衍施了针退出来,道:“略等片刻她便会醒。” 此时站在衙门外面的桃朔白却截获了一缕芳魂。 当雷声劈了九下,空寂无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一抹幽魂。这名女子容貌出众,气韵柔美,倒像个世家千金,大宗之妇,但她浑身萦绕着浓重怨气,无声哭泣,双眼中滴落下来的却是血泪。 桃朔白一惊,更没想到只一个眨眼,那幽魂便如电光投入衙门内宅,再无气息。 他连忙掐算,隐隐窥出些端倪。 那抹幽魂,就是贾敏。 贾敏知道自己死了,但她却没有消失,鬼魂一直留在林家。当看到贾母派人来接女儿黛玉,还很高兴,毕竟林如海虽疼爱黛玉,但到底公务繁忙,江南官场又不平稳,况且黛玉还年幼,为将来之计,须得有长辈教导。贾家虽不比当初,好歹有国公爵位,贾母又是国公夫人,对嫡亲外孙女儿总不会苛待。 谁知,她因不放心一路跟去京中,目睹了黛玉在贾家的境况,一颗心都要碎了。 她想过寄居其下必然有些不畅快,但黛玉吃穿用度不必花费贾家分毫,林如海去世时更是为贾家准备了一笔归还国库的银子,只为贾家善待黛玉。谁知人走茶凉,最后不仅当初约定的婚事作废,更连一条生路也未给黛玉留。 贾敏怨气冲天,恨意难消,她更恨自己,若她不死,黛玉也不会那般可怜,她又怪林如海糊涂,轻易信人,但那是她的娘家呀。林如海敬重她,敬重父亲,敬重母亲,这才信任贾家,谁知…… 再次睁眼,她看到床边小小的黛玉,沉痛憔悴的林如海,恍惚的像似做了一场梦。 “敏儿……”林如海一时激动忘情,喊出私下里的昵称。 “老爷,我、我是在做梦么?”贾敏昏昏沉沉,分不清现实梦境,却本能的伸手抓住黛玉,眼泪滚落:“我的玉儿,我苦命的玉儿。” “阿弥陀佛——”安静的深宅之内,突然传来一声佛号。 林如海一惊。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