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到了九月初四,晏骄和庞牧一行人一路直行,此刻便停驻在通往镇远府的最后一座驿站内。 为防贻误军情,越靠近镇远府的驿站也就越密集,方便加急文书传递时换马。 从这座驿站到镇远府正东门,也不过一日路程。 这一带跟望燕台明显有时差,眼下已至戌时,可橘红色的大太阳还斜斜挂在西边地平线以上,漫天云霞气势恢宏,带着一股边关特有的大气磅礴。 庞牧静静伫立在驿站门口,眺望着西边看不见的边城,心中犹如狂风袭来的海面般起伏不定。 从他的脚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开始,记忆深处那些自以为封存已久的回忆便轰然作响,如山塌,似雪崩,以吞天噬日的气势疯狂涌来,轻而易举的将他湮没。 铁甲铮鸣,战场厮杀,亲人的团聚和别离,将士们倒下时的惨烈,歼敌后撕心裂肺的畅快……空气中弥漫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混合着血腥、汗臭、焦糊的味道,悲壮中夹杂着诡异的亢奋,此时都犹如实质,瞬间将他带回了一度远离的战场。 一切好的,不好的,想记起的,不想记起的,都早已深入骨髓,融入呼吸,成为他身体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,随着每一次心跳起起伏伏,游动在四肢百骸。 然后现在,他回来了。 “心情很复杂吧?”晏骄望着他的背影道。 庞牧缓缓吐出一口气,点了点头,难得有点不好意思,“别说,几年未归,还真有点近乡情怯。” “人之常情。” 晏骄笑着走上去,惬意舒展着四肢,又在四周小小地转了几个圈。 这里的空气都与中原截然不同。 当她看到驿站伙房的烟囱内一股青烟悄然间直冲天际时,不由脱口而出,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,今时今日才知这诗实在妙绝。” 这样的气势和孤独,是人潮汹涌的繁华都城永远都体会不到的。 庞牧跟着念了一遍,笑道:“确实好,用词简单,气势却恢宏。也是你们那边的大文豪写的?” 晏骄点头,指着西边遥远的蜿蜒的山脉问道:“那些山上常年积雪吗?” 来大禄朝越久,晏骄就越能清晰的感受到它跟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的不同,至少这个区域,却并不完全像后世的甘、青、新一带的。 她穿越前就听说不少雪山终年不化,可惜一来穷,二来没时间,如今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的观看,果然极其震撼。 远处是红的黄的紫色的天,天空下面的皑皑雪山缠绕着晚霞,从白色的山顶往下看时,但见一条条尖锐的冷硬的山脊倔强突起,有大片大片的黑色岩石从逐渐稀薄的白雪下露出。 大自然的瑰丽和黑白分明如此矛盾又和谐的融为一体,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令晏骄几乎舍不得眨眼,只觉仿佛有什么神奇的气息冲击心灵,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。 而连绵不绝的雪山之下,却又从黑色的山脚孕育出大团大团的浓翠的绿,令人心跳加速。 “这里的冬天可不是好玩的,”庞牧带着几分回忆的说,“那风刮起来嗷嗷叫着,活像妖精下山,雪花都结成团砸下来,巴掌大小一块。若是有点水汽,眨眼就能变成拳头大小的冰雹……” “夏日烤的人流油,若不涂抹油膏,一天下来就能晒秃噜皮,一揭一大块。” “你看现在的雪线这样高,那些山头好像只戴了一顶小白帽子似的,可等入了冬啊,”庞牧眼中闪动着光彩,兴致勃勃的带着晏骄一起回忆,“一夜之间就能到山腰。在第二场雪到达之前就要封山啦,不然人进去就是个死……” 他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悠远飘忽,仿佛又回到了以前,变回曾经那个稚嫩的小将军。 晏骄听得简直入了迷,迫不及待的盼望着清晨的到来。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,她还是犯了经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