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妃并非不识根底,只是未料到敬和格格不吃硬,当面回绝她的辱骂,她又是争强好胜的性子,说得急眼了,动嘴便罢还要动手,目下因为忌惮太后的立场,巴掌也难得扇下去,最终自取其辱的还是她。 同她对视,郁兮瞳仁空洞,将其仇恨的眼光照单全收,她从珍妃的眼里读出了后宫女人们的悲哀和歇斯底里。 珍妃挣扎着还欲要说什么,蠢蠢欲动的唇却颓然倒下,只字未提,她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到了对方对她的怜悯,同情,映射出她心底最深处的可悲,她不禁抬起手压在了心口。 珍妃彻底败下阵来,皇贵妃方开口道,“好了好了,都别闹了,成何体统?拌两句嘴而已,君子动手不动口,揪耳朵扯腮就过分了。这件事本宫各打你们五十大板到此为止,谁也不要再跟谁过不去。”又看向郁兮道:“不过珍妃有一句话说的有道理,不会绣活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,不会可以慢慢学,不会本宫可以教你。” 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似云端来一只箩筐,里面放着针线还有鞋底子,“格格请,这是咱们宫里的人前几日做的千层底,打袼褙,切底,包边,粘底,圈底这几道步骤奴才们都提前做好了,娘娘准备给六爷做双靴子,奴才方才听格格的意思,您跟六爷交情匪浅,不妨烦请格格,帮贵妃娘娘给六爷的靴子纳纳底吧。” 因为阿玛的额娘的疼爱,郁兮虽然不精通绣活,一只荷包都未尝试动过针线,不过她见过王府上的嬷嬷们做各种绣活,也知纳底这道工序是用麻绳缝制鞋底,要求每个方寸的鞋底需要纳八十一针以上。这对针线上一知半解的她来说,做起来并不容易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皇贵妃执着于让她绣千层底,理由冠冕堂皇,本质目的很明确,就是要当众为难她。郁兮被架弄到了这个境地,她明白,今天如果不做出一些牺牲,她们是不会放过自己的。 目光在箩筐里巡视一圈,郁兮心生寒意,蹲身道,“既然是贵妃娘娘有请,奴才不敢推脱,只是这里面缺了顶针,没有这个物件,奴才是会被针扎到手的。” 皇贵妃一笑,满头叠翠轻颤,“今日准备得仓促,没那物件,你姑且忍忍吧,挨巴掌都不怕,你还怕这个么?” 郁兮心生叹息,不同于珍妃光明正大的发难,她的方式更隐晦,更歹毒,事后明面上也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,然而却是出于同一种扭曲的绝望作祟。 纵是扬言要赏巴掌的珍妃面对博尔济吉特氏这个惩治人的方法时,也如在场其他所有人一样倒抽冷气。皇贵妃的笑曲折迂回,请人帮忙的借口无法回拒。 郁兮从似云手中拿过一只鞋底,针线握在指尖,恍然间如芒刺背,却不能退缩,辽东王府的尊严不能被卑鄙无耻的嘴脸践踏。 觅安也是首次面对这样的刁难,敬和格格在王府上是被王爷福晋捧在手心含在舌尖养大的明珠,何曾受到这样的伤害,她跪下身请示道:“格格在王府上从未受过针线之苦,恳请娘娘准许,由奴才替格格代为完成吧。” 皇贵妃抚着侧鬓上的宝石福寿簪,讥诮的笑,“由你代劳?那本宫刚开始直接请你便好,何必专程再请敬和格格呢?” “觅安,”郁兮唤她,“你起身吧,这是我自愿答应的。”皇贵妃的手指从宝簪上耀武扬威的蝙蝠翅膀上落下,忽地一声冷笑,事到临头还嘴硬,还真是个臭犟丫头,她随意抬抬手,“来人,给格格赐座。” 麻绳粗,针孔细,穿针时得用手勒紧,把针推进鞋底再引出,因为没有顶针护指,只能用指肚硬生生的把针尾压入九层袼褙的鞋底,抽出针尖时需用力拔出。 博尔济吉特氏并不介意她那八十一针的针码分布是否均匀,针法如何,她享受得是她因为疼痛起伏的眉峰,和强忍却未能忍住瑟缩抖动的声息。 十指连心,啮指之痛沿着脉络蔓延全身各处,郁兮感觉自己躲在马蹄鞋里的脚趾也都紧紧蜷缩了起来,直到最后所有的感官麻木。她就那样安静坐着,留下侧鬓上密集的冷汗和雪白鞋底上滴滴绽放的血花,仿佛不知疲倦,也无视其他人的旁观,专注于手头的方寸之间,十指翻飞,穿针引线。 其实一个人对自己也并非就是完全了解的,自身的潜能在特定的环境下才得以被激发,郁兮之前从未识到自己倔强的一面,为了不输阵,针扎的皮肉之苦,她竟然可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