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安海见她跳,又道:“小心脑门。刚洗过,滴水哩。屋檐的水滴在小孩脑顶上得生大病。” 小麟子只好顿住,叫一声:“陆老头儿没睡。” 陆安海瞥她一眼,早看出来她袍子断了,只是懒得说。人老了,看着这么个从小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,心里头是知足的,却又是惴惶的,命一般的宝贵,生怕她出一点儿纰漏,平素连骂都舍不得再骂。 和小时候倒着来,那时候是吴全有嫉恨陆安海管孩子;如今陆安海人老心软,吴全有倒开始不时唱黑脸了。 问:“上哪儿玩了?” 小麟子答:“爬树了,给小九爷抓了只鸟儿。” 陆安海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松木,又问:“手上拿的是什么?” “太子爷要的雕刻木材。” 陆安海就不说话,像是命里该她欠了中宫的,生在宫里还债哩。那皇太子也是越长大越蔫坏,使唤她使唤成习惯了,她竟是也对他没脾气,从来什么都惯着。大冬天的叫她去暖床,到了后半夜又嫌她身上太烫太暖,便用腿踹她屁股,她就顶着月光冷凄凄地回自个院里睡。 还叫她洗身子把尿壶儿,陆安海每想起一次,额头就得抽一回筋。那筋就跟长脚蜈蚣似的,抽多了就消不去了。也不晓得被发现是个女孩儿没有,不过陆安海后来试探了几次,小麟子自个还是不懂事儿哩,他已经准备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就求请告老出宫,免得过二年开了化再拉她拉不动了。 就楚邹那冷薄心性与身份,能给她什么?倒不如用存下的家当给她置一身好嫁妆,嫁个好人家不做小。 作者有话要说: 第75章 『柒伍』不得了坏 陆安海在灶上给小麟子温了一盏蘑菇三鲜羹,小麟子被楚邝吓得一路狂跑,正觉嗓子渴得不行,便吃了几口,去宁寿宫找她的太子爷。 从锡庆门拐进皇极门,两排青松让道,她耷着她的破袍子,直入后头她太子爷的书房。人不在,必是去万岁爷那还耽着没回来。 书房静朴,三面都是黄花梨透雕海水云龙纹的书架子,中间摆一张宽长的大书桌。桌面上有翻开的书页,笔架子上垂吊胖瘦不一的狼毫,有些笔长杆硬,有些刚柔相济,就如他冷与热矛盾交糅的脾性。 小麟子惯是对楚邹的书与笔墨充满崇拜的,尤是他平日凛眉颔首写字时的冷俊颜貌。见这会儿没人,便偷偷挪到他的紫檀西番莲扶手椅上坐下。椅面甚高,她有些足尖不点地,奴才逾越主子的坐席总是紧张。伸出手缱绻地摸了摸他经常伏案之处,那卷弯的桌沿已被他磨得黝亮,似还带着他衣袍上一股淡淡的沉香,她的呼吸便因着这肃穆而不自觉地有些短促。 “窸窣——” 手肘不慎碰到了什么,从抽拉的屉子里滑下来一本书,吓得她心弦儿蓦地一跳。低头看,像是一本画册,便弯腰伏地去捡。光滑而韧硬的纸面,黄不拉几,起初她还未注意,忽而斜眼一瞅,小脸蛋便刷地一红。 那画上的人胸前吊着两个胖喵喵,身上披半明半透的薄纱,头发是黄的,眼睛是绿的,身段儿又圆润又丰-满。也有男人的,也有旁边站着光身子孩子的。都是短卷毛儿,黄头发绿眼睛。 天呀,她主子爷在偷看这种伤风败俗的杂毛妖怪哩。 这原是楚邹叫小榛子从宫外头顺来的西洋画册,但小麟子可没见过西洋人,她打生下来眼界便拘在这十米高墙下,见到的都是包裹得严严实的宫嫔和太监,便是锦秀的两个喵喵那么胖,也远没有画册里头的那么胖。 小麟子抿着唇,小脸蛋红晕晕的,再联想楚邹素日仰着下颌高冷倨傲的模样,便觉得她的太子爷已经坏得很不得了。 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往下翻,那些书上的男人和孩子,下面都长着大鸟儿,和自己小时候的一点都不一样。她专捡着女人的画面看,奈何翻了好几页,怎么她们的腰上都裹着层薄纱。 她鬼使神差的,蹲在那透雕龙纹的御桌案下,纤素的手指揩着油纸页停不下来。 嗑哒,忽而有细小东西掉落,是一截头尾被拧断的小牙签。她鼻息一滞,蓦地便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