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禁也不记得她到底说了多少话,好可笑,以前人常说,人死怨消,她却觉得都是屁话,如果轻易就能原谅,那她受过的委屈,谁来补偿?往肚子里咽吗? 可是覃姗死了,那些上一辈这一辈的恩怨,就像都倒退回了几十年前的浩渺烟波里。这一刻她才知道,她依然不会后悔她所做过的事儿,也永远不会成为让覃姗觉得合格的人。有些恩怨一定消不了,可也只能到这儿了。 病房的外间停了那么多人,可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要见到的,所有的线都落在她的身上,她从来没有哪一天这么害怕人群,忽然生出一种无助来,懦弱得想要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。 覃姗的助理走过来和她说话,她说覃姗病了,左右不过一年的时间,谁也没想到就连这一年也被提前收回。 她看着陈禁和陈语堂越来越像,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们这些人的恩怨,她不想对陈禁那么差的,她只是想洗掉陈禁身上所有像陈语堂的影子,包括她所喜爱的戏曲。 她病了,她想让陈禁能够尽快地成长为能接管家业的人,可陈禁总是不听话。她也想过让陈禁嫁给一个有能力的人,看到陈禁和顾纵在一起的模样,却又想着再等等吧。 “不要说了,我不想听。” 祝行生也在,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问她,“你家那么些个产业你打算怎么接手?” 陈禁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,让人看不出情绪来,“问问顾纵有没有兴趣吧,他能管就管,如果管不来,亏了或者是卖了都无所谓。她和我爸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上头,我和顾纵不会成为下一个。” 祝行生不再说了,他知道这个时候,她想见到的人,只有门外那一个。 陈禁在病房外边找到顾纵,见到她推门出来,他从长椅上站起来。两人沉默地对视半分钟,顾纵上前把人揽进怀里。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,她说:“我刚才和她说话了,从我高中开始,我俩就没有好好相处的可能。果然,那些名家伟人说得没错,人活着的时候,我们厌恶对方,不吝于表达最大的恶意,却总是习惯对死者说冠冕堂皇的话。” “你知道吗,我出来的时候,所有人都在和我说节哀,我有什么可节哀的,我难道会难过吗?我不是应该高兴吗?助理刚才和我说了好多,可是我一句也不想听,我是不是特别冷血特别没人性。就算她对我不好,也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妈,我是不是个白眼狼……” “陈禁,”他扣着陈禁的肩膀,打断了她的话,“你听我说,你很好你特别好,这一切不是你导致的,没有人料想过今天的发生的情况。她出了事故,不是你的错,你还活着,也不是你的错。” 她看着顾纵,忽的低下头去,从开始到现在,连泛红都未曾有过的眼睛,在这一刻蓄起水光。她用掌心蹭了一下,吸了吸鼻子,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,却还是不自觉地哽咽。 “顾纵,你说的我都知道,我只是真的好害怕,有一天所有人都这么不声不响地走掉,我又只剩我一个人,那和我被关在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有什么区别?” 顾纵的双手捧着她的脸,让她看向自己,“不会有那一天的,陈禁,你看着我。我朝你跑了九年,今年第十年,可这都只是个数字而已。追逐你,是超越我生命的事儿,所以你不要怕,我永远不会先离开。” 陈语堂车祸去世,覃姗也因车祸而死。故事就像一个圆,绕了一大圈,最后又回到了起点。 覃姗葬礼那天,陈禁没有去,就像她也没能参加陈语堂的葬礼一样。 他们的墓地没有在一块儿,甚至不在城市的同一边,因为陈禁知道,他们谁都不会愿意挨着。 后来很多年的这一天,去墓地怀念覃姗的人,都会在她的墓前看到一束白鸢尾,和其他所有人送的都不一样,没有人知道,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。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