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穆兰走到门口,掀起营帐弯腰出去,发现是几个不认识的魏兵,为首之人年纪不小,大约有三十来岁了,见她出来,一抱拳,朗声问道: “白日里,我听其他火的兄弟们说,花火长会缝合尸体?” “……谁和你说的?” “卢日里那几个火伴都传开了,都说你能通灵,还会缝合……” “老四!” 那年轻的魏兵立刻不说话了。 “咱们几个前来,是想求花火长给我们今日战死的同火安上头颅。他的头我们拼死抢回来了,可是因为身首异处,军牌又不知道掉哪里去了,功曹不肯承认那是他的尸体,要将他的东西收走……” 那火长此时悲戚的像是个老人,连皱纹都出来了。 军中催人老,往往二十几岁的青年看起来都像是中年人,更别说这个三十岁已经算是中年的年纪。 “他家中还有妻女,那些兵器和战利品若是送回去,好歹还能让他的妻女多过几年好日子。若真是给功曹收走了,怕是就当无主之物给处置了。他尸首不存,多半也不会为他立冢,以后家中和军中祭祀,都没个主位……” 军中有战死主位的,日后大可汗论功行赏,也会赏赐家人。这也是为什么莫怀儿两世都这么悲剧的原因,他根本不可能以“为国捐躯”的身份下葬,家中也得不到任何的抚恤。 那火长身后几个火伴眼眶通红,噗通噗通的就朝贺穆兰跪了下来。 看他这火里人人按排行论名,也就知道相处的时间不短了,如今落到这个下场,难怪同火趁夜来求。 贺穆兰看着满脸皱纹的火长,在看看几个跪下的火伴,伸手去搀扶他们。那几个人哪肯站起来,无奈贺穆兰力气太大,一手一个,将他们都拽了起来。 “你们无需如此,我进去拿上针线,跟你们去就是。” 贺穆兰返身回帐,一进帐子就吓了一跳。 同火的若干人和吐罗大蛮等人蹲在帐子旁边,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。见贺穆兰进来了,他们也不尴尬,只是皱着眉劝道: “真要去?若是传开了,以后各个都来找你做这个,功曹会不高兴的……” “你刚刚清理过自己,去了殇帐,回来又要再洗?” “太晦气了吧,你又不是仵作……” 贺穆兰越过他们,把自己干净的外衣脱下,套上了一件若干人丢下的脏外衣,拿起案几上的象牙线盒,一边揣进怀里,一边和他们说道:“至少今天,无法熟视无睹。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,今后很长一段日子会睡不好觉。” 她并不是个滥好心的人,可是她现在已经理解了鲜卑的军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,也知道每一个军户的死去对家庭代表了什么。 花木兰为什么会说出“我不怕死,比起死,我更怕的是改变他们的生活”,她已经从丘林莫震那一家里了解了。 即使是英雄,即使死时以大将军之礼下葬,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,该愚昧的还是会愚昧,该痛苦的还是会痛苦。 不,应该说,会更加深刻。 所以若是能做点什么,尽力去做。在知道缝合起卢日里的肚子能给狄叶飞带来那么大的抚慰以后,贺穆兰觉得这种事是有意义的。 有意义的事,何必问它该不该做呢?去做就行了。 贺穆兰跟着那一火人走了,去了停放尸体的殇帐。 并不是每一具尸体都会被人带回来的,只有那些有火伴的、或者互相有所关系的人,才会在杂役营的杂役们打扫战场前将这些人的尸体抬回来,在私下火化后将尸体送到同袍的家里去。 也有腰包比较鼓的,会买一口棺材,再请人将尸首送回乡间。 大部分的尸首,无论是敌是友,都被杂役营里的杂役在打扫战场后集中起来给烧了。 最早的时候,鲜卑人是不处理尸体的,自然会有野狼和豺狗之类把它们吃掉。是汉人的军医到了军中后,告诉鲜卑人若是让尸体自然腐烂,很容易让军营中患上疫病,那些疫病并不是天神发怒,而是来自尸体的诅咒。 自那以后,才有了杂役营的“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