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去就是一个窝。” 有人不以为意,道:“不就是溺死么?咱大岐开国到现在,玉清池溺死多少人了?宫妃、太监、宫女儿,猫啊狗的要多少有多少,这有什么稀奇的。” 小太监道:“要说他也倒霉呢。羽林卫的大哥说,这人半夜从膳房偷了金杯银盏,估摸着是打算送到琉璃厂去卖,谁曾想走路不留神儿,滑了一跤,赶巧桥栏杆裂了一块,人就翻下去了。” “皇上在西苑新修了个豹房,许久不曾来后苑,这些太监宫女就不把洒扫修理当回事儿了,栏杆裂了都没人发现。幸好死的是个偷东西的小太监,要是哪个贵人撞了这背运,可得有一堆人得倒霉咯!” 夏侯潋插嘴道:“你说了半天,还没说死的是谁呢。” 小太监摸了摸头,道:“哎,忘了说了。是膳房的刘公公。” 夏侯潋蓦然一惊,不吱声了,心里七上八下起来。昨夜沈玦出了趟门,该不会和这事儿有关吧? 夏侯潋怎么想怎么觉着这事儿十有八九和沈玦脱不了干系。四喜不就是因为调戏沈玦被他弄死的么?沈玦心眼儿小,又是世家出身,从小读的是四书五经三纲五常,纵然当了奴婢,心高气傲的脾性却改不了,哪能容忍这样的羞辱?不剥了那死太监一层皮就是轻的了。 这人儿怎么能这么胆大?就算是夏侯潋自己,要在皇帝眼皮底下动刀子也要掂量掂量。 夏侯潋放下手中的活儿,四下寻觅起沈玦来。沈玦不是个闲人,鸡零狗碎的事儿一箩筐,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去了。 转了半天,好不容易在回廊碰见了,沈玦刚从针工局回来,手上捧了娘娘们的夏衣。宫里的人从来看人下菜碟,像钟粹宫、永和宫这些地方,太监们早巴巴地把夏衣送过去了,只有乾西四所这等人嫌狗不理的地方,沈玦要自己去催个三四遭才能拿到。 迎头碰上夏侯潋,也来不及搭理他,夏侯潋自己却跟上来了,在旁边低声问道:“刘得意死了,这事儿你知道吗?” 沈玦瞥了他一眼,道:“知道,怎么了?” 夏侯潋瞧他神色淡淡的模样,摸不准这事儿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,踌躇道:“他真是自己跌进水里的?” “当然不是,”沈玦回答得倒是爽快,“就是我干的,怎么着?看不出你还有这善心,跑我这儿兴师问罪来了?” “还真是你!”夏侯潋拉着他的腕子,道,“你要不要命了你!这事儿这么冒险,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?” “我自己能办成,你安心养你的伤,别管我的事儿!”沈玦甩开夏侯潋,扭头就走。 夏侯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,咬牙切齿地道:“你这叫什么话儿!你不把我当兄弟,不要我帮忙,那你让我留下来干什么,当花瓶,当摆设,看着好看么?” 沈玦听了,愣了一会儿。他们是兄弟还是主仆,沈玦自己也说不清,他好像从来没把夏侯潋当过兄弟,却也没把他当过仆人。夏侯潋这个人,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? 沈玦想不明白,心烦意乱,怕他继续再问下去,连忙道:“谁给你的脸?我们是同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娘,你是我兄弟?” 夏侯潋一怔,停了步原地待了半晌,对啊,沈玦从来没说过把他当兄弟来着,都是他自作多情。想了半天,自己也觉得好笑,抬头一看,沈玦已经走远了,忙跑过去,道:“不当兄弟就算了,那你不能去杀人!” “凭什么?你能我就不能?” 沈玦正胡思乱想,又听得夏侯潋说道:“你不一样!”他声音发涩,“你拿笔杆子的手,怎么能沾上血?” 一句话,平平无奇,却像一把利刃,把沈玦心头结了疤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剖开。 拿笔杆子的手?这几个字在沈玦耳边回旋,捧着夏衣的双手蓦然收紧,在衣服上攥出深深的褶皱。他已经多久没碰过笔了?他一个太监,连笔墨的份例都没有,入宫以来,他摸过扫把,倒过夜壶,洗过衣服,就是没有拿过笔杆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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