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府东厂役长肖忠擅专违令,欲杀夏侯潋,调配交趾,终身不得归。 夏侯潋其人,毫发不得伤,若有违,罚同处。 这是什么意思?夏侯潋呆了一瞬,然后反应过来,毫发不得伤……沈玦是要寻他,不是要杀他!他颤抖着嘴唇,拿着那册公文站起来。他记起来了,沈玦的刀法和柳州救他的那个刺客的刀法一模一样,如鬼如魅,变幻莫测,如此诡谲的刀法,他此生只见过这一次。怪不得他的衣衫兵器都在这儿,怪不得沈玦还用着静铁。 沈玦这个脑子进水的家伙,嘴怎么这么硬! 夏侯潋张口想喊少爷,“少”字刚要说出口,舌尖开始发麻,全身开始瘫软。 “忘了告诉你,箭上涂了麻药。”沈玦说。 他奋力稳住身子想要张口,那个孤霜一般的男人站在月光里漠然看着他,一丝表情也没有,目光凉得像一抔雪。番子们的脚步声响起,火把照亮了庭院。沈玦的脸被火光映红了一半,冷白的侧脸稍稍暖了些,可那眼神依旧冷,可以冷到骨子里。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,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远。麻意终于蔓延到四肢百骸,夏侯潋跪倒在地,身子沉沉地扑在地上。他还使劲伸着手,手指僵硬地够向沈玦。 “少……” 他又快乐又悲伤。原来沈玦还惦着他,他没把他当敌人,他们还是朋友,一直都是。 这个死脑筋的家伙找他找了十年,从来没有放弃。他觉得他像一只回家托梦的孤魂野鬼,夜太黑,迷了路,飘飘荡荡,不知行了多少里,终于把路找回来了。他太蠢了,沈玦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,口是心非,别扭得像根麻花,他竟然信了沈玦的鬼话。 所有久远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回来。一起爬墙,一起读书,一起练刀……白痴,他骂自己,快站起来,告诉他,你是夏侯潋! 可他站不起来,他要死了,死在沈玦手里,他最好的朋友手里。 视野越来越模糊,黑暗降到他头顶。 来不及了,来不及了…… 沈玦一步步走远,流云披风融入夜色。夏侯潋的手指松了劲儿,终于被黑暗吞没。 第65章 当浮大白 东厂衙门。 沈玦坐在上首,听底下人回话。赤金乌地大匾高悬,上书“百世流芳”,他背后是螭龙盘卧浮雕,张牙舞爪,獠牙毕现。两边立着两个乌木烛台,地上两溜水磨楠木圈椅,一色儿的描金青地椅搭。沈问行侍立在侧,拿着蒲扇轻轻给沈玦扇着风,司徒谨站在一边儿。 沈玦神色恹恹,不大有精神。他脚不沾地忙了半个多月了,连日来夙兴夜寐,昨儿个因为尚二郎的事儿又没睡好,便是铁人也熬不住。外头太阳正大,酷烈的阳光照进堂屋,沈玦眯眼望着光里飞舞的尘埃,像许多细小的青蠓,扑来扑去。 “督主?”底下的千户轻轻唤了声。 沈玦回过神来,“嗯”了声,“你说。” “魏德余党许寿昨儿个出京了,卑职按照督主的吩咐派人远远跟着,只要他和其他魏党一碰头,咱们就一举拿下。他往西边儿道走,卑职琢磨他要在天津卫出海,已经派了人去守着了。” “这些事儿你们看着办吧,不必来回咱家了。魏德大旗已倒,这些小鱼小虾抱头四窜,左不过出海、出关两条路。你们沿途搜寻,不怕找不到。”沈玦手扶着额头,闭着眼睛道,“现在要紧一宗儿不是魏德余党,是你们这帮鼠目寸光的东西给咱家惹的祸。咱家得了势,便一个一个拎不清东南西北了。且不说沈府遭贼,便说江浙湖广立起来的生祠。咱家还没死呢,赶着给我立祠堂,难不成咱家还要谢谢你们的好心?清流那起子酸儒得了话柄,靠唾沫就能淹死人。敢情淹死的是咱家,不关你们事儿么?” “不敢不敢,”千户汗如雨下,“督主息怒,底下人也是一片孝心,祈祷老祖宗您长命百岁万寿无疆,前些天蓟州总兵韦大人还送了只白鹿来呢,都是好心儿,没成想倒给您惹了麻烦!这帮没眼见的狗崽子,卑职这就吩咐各处搜查,把生祠拆了,万不可再犯!” “在朝为官须谨言慎行,白鹿是天降祥瑞,合该送给陛下赏玩,送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