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虚又自觉被误解的谢茂不许衣飞石回避,非要他伴驾,要他陪着一同接见周琦。他这么一反常态刻意行事,反倒让不怎么上心的衣飞石有些忐忑。陪着皇帝接见周琦时,衣飞石就多看了周琦两眼。 就是这多看的两眼捅了马蜂窝。 当着周琦的面,谢茂笑容温和随口问了两句,照例颁赐了文房四宝、绸缎茶叶。 周琦才走了不到片刻,谢茂就发脾气,说周琦手抄的《礼记》这不对那不好。 衣飞石哭笑不得。 他其实不信皇帝会喜新厌旧、移情别恋,若皇帝不那么反常,他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。 这会儿皇帝又发这么刻意的脾气,衣飞石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。 只是,他不能问。 谨守着臣下的本分,衣飞石尽量佯作无知,宽解了谢茂几句。 谢茂就把周琦抄了快两个月线装整齐的字稿,咻地从窗外扔了出去。 皇帝不喜欢周琦的字,扔了。谁也管不着。可是,皇帝分明是因为衣飞石才扔了周琦的字稿,衣飞石就得负责了。衣飞石极其守本分,哪怕心里有点意外也没有半分试探询问之意。皇帝这么随手一扔,就把衣飞石逼入了拈酸吃醋、侍宠逾越的窘境。 皇帝扔,衣飞石就只能去捡。捡起来了,还得给皇帝解释,臣没有多心多想,是陛下多想了…… 莫沙云与辛吹硬着头皮走到衣飞石身边:“将军……” 衣飞石已经把散落在地上的书页全部捡了起来,零零散散足有半尺高。 皇帝这会儿明显被戳了痛脚的样子,衣飞石也不欲被人看热闹,低声道:“不必你们。” 莫沙云与辛吹就老实站在原地,看着自家将军带着那一叠墨迹淋漓的书页拾级而上,凑近皇帝跟前赔了笑,尽量低柔和缓地说道:“陛下息怒。臣岂敢违逆您的旨意?只是觉得周翰林抄得辛苦,他家必是有前朝书圣顾衍之先生的真迹,这一笔字师法古圣……” 衣飞石语态清爽温柔,姿态放得极其低下,捧着怀里的字稿躬身垂首侍于御前。 单从他此刻的形容口吻,也听不出他有任何猜疑怀疑的意思。 然而,谢茂才金口玉言下了圣旨,不许衣飞石捡丹墀下的字稿,衣飞石却非要捡来给他看! 当着下人的面,朕不许你捡,你就不要捡啊!故意捡上来就是想和朕置气对吧? 朕堂堂正正!朕白璧无瑕! 朕才不惯你这疑心病的坏脾气!本就心虚的谢茂恼羞成怒:“朕叫你一页一页都吃了!” 往日衣飞石低头赔笑讨好了,皇帝一准就会温言宽慰,衣飞石再低头说两句软话,就会被皇帝牵着手搂进怀里,气急了也不过是咬咬嘴唇,一会儿功夫就和好了。 今天皇帝又一反常态如此不依不饶,衣飞石竟有些愣住。 莫沙云看出其中的不妙,心道,皇帝和将军背人吵嘴怎么都好说,有人盯着就难免不好服软低头。他可不想当这个碍眼的棒槌。他左右看了一眼,发现没人注意自己,摒着一口气踮起脚尖,拉起辛吹一前一后悄悄溜了。边跑边咒骂卢成,你他娘的等着,老子迟早要把你坑回来! 谢茂与衣飞石僵持片刻之后,总归还是衣飞石先服软低头。 衣飞石捧着字稿缓缓跪下,琢磨着该怎么哄皇帝。 谢茂看着他按在字稿上的修长手指,先觉得好看,又觉得……似是微微动了动? 这稍微的动作让谢茂顿时想起衣飞石犯左性儿的倔强,这狗脾气说不得就不肯服软,真把周琦抄的《礼记》全吃了!那么厚厚一叠……就算只吃一口,谢茂也得气疯过去。 谢茂嘴上训得凶,总不可能真让衣飞石去吃纸。当即一把按住衣飞石手里的书页,使力夺回。 衣飞石也不敢和他抢东西,谢茂轻而易举就拿走了周琦所献的字稿,他冷着脸将那一叠浮起半尺高的字稿信手掷出,精美奢昂的宫宣本就娇嫩脆弱,先前拆散挥落了一次,捡起来就沾污了不少。 再被谢茂摔一次,字稿落在玉阶上丹墀下,纷纷扬扬,带着戾气与不祥。 谢茂与衣飞石四目相对,衣飞石低头膝行后退一步,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砖上。 “捡不捡了?” “不捡了。” “还敢犟嘴!” “……” 衣飞石都不知道怎么答话了。 皇帝扔了字,他去捡,皇帝雷霆大怒。他认错说不捡了,皇帝又骂他犟嘴。到底皇帝是想让他捡,还是不捡?为这种事和皇帝起了嫌隙,实在是很无谓,衣飞石不愿为此争吵,他也已经尽量无视周琦了,只可惜,架不住皇帝“想”生事。 “陛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