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外边看,这间织坊也不算很大,红泥烧制的砖墙瓦房,临湖的草地被踩得严严实实,杨柳树下还有些石头堆砌的桌椅,似乎常有人在此闲坐。谢茂看了一圈没找着门,衣长宁回来禀报道:“老爷,南州作坊门禁森严,大门通常朝里开,您往这边走……” 东湖风光旖旎,行走在春光明媚的水岸边,不止谢茂陶然若醉,背后几个翰林待诏也挤不上来,偷着说小话,看远处长得烂漫的春花,已经开始琢磨诗句了。 远处突然有两个人追打着奔跑,衣长宁紧张地忙要呼喝侍卫,谢茂笑道:“别动,别动。” 温柔服侍在皇帝身边的衣飞石目光瞬间利若鹰隼,看了片刻之后,冲衣长宁点点头:“无碍。”又打了个手势,命令衣长宁带人悄然围上来。再是看上去没什么破绽的偶遇,他也不会掉以轻心。 那边追打的两个人,竟然是一男一女。 男子缩着脖子掉了一只鞋,边跑边骂:“韩二娘,你这泼妇,我要休了你!” 背后那气势汹汹追出来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,另一只手就拎着一只男式布鞋,呼呼抡着树枝想要抽前面的男子:“休!你有本事休!江大强,你给老娘站住,走,咱们写休书去!” 江大强似是跑得累了,抱着一棵细细的柳树,气喘吁吁地说:“你不许追了!” 韩二娘操起树枝杀到,哗啦一条子抽在江大强胳膊上,疼得江大强嗷嗷叫:“谋杀亲夫啊!”一边喊一边又拔腿狂奔,深怕被抓住了又被暴打一顿。 这一出闹剧看得谢茂一行人目瞪口呆。 孟东华是武官出身,气道:“世上竟有如此泼妇?”居然敢打丈夫! 他气急败坏地上前,三两下拦住了江大强,骂道:“你这丈夫好没道理。怎的就让妇人骑到头上去了?她手里拎的又不是菜刀,你怕她个甚?——快去打她两巴掌,叫她醒醒神。” 江大强冲他翻了个白眼,挥手道:“你懂什么?她作坊里的妇人都是活土匪,上回我就推了她一下,被她们的土匪头子命令一帮子女土匪把我扔湖里——幸亏我会水。哎呀,快些让开,她追上来了!” 孟东华拽着他不放,正面迎向追上来的韩二娘,怒道:“你这妇人,还不住手?!” 韩二娘一阵奔跑也是鬓歪钗斜,气喘吁吁地停步,整了整妆容,施礼道:“这位官人请了。” 她这样突然文静知礼的模样,并不像孟东华见过的市井泼妇,孟东华顿时也被整懵逼了,皱眉问道:“你可是他的妻房?” “奴家娘家姓韩,夫家江大强,正是官人背后的怂包。”韩二娘瞪了江大强一眼。 “他既然是你夫婿,你岂不知尊重夫郎的道理?怎敢当街殴打丈夫?”孟东华问道。 韩二娘擦了擦眼角,哭道:“官人不知下情。奴家这夫婿常年不事生产,家中三儿两女,全凭奴家做工糊口。这也罢了,妇人生来就是当牛做马的命,能有口饭吃,养得活孩儿,奴家也不求什么了。” “好叫官人得知,奴家一月三十日在坊上做工,统共得钱三千枚,日常花销是尽够用了。” “只一条,实在脱不得身,家中儿女只得托付夫婿照看。” “奴每月只留八十枚钱,做妇人用。存在坊上一千钱,另有一千九百二十钱,皆予了家中。” “……呜呜,这江大强没良心呀。三天两头找奴家要钱,不是说大儿磕了头,就是说小女儿馋肉,今日奴家才知道,原来这杀千刀的在乡下养了个姘头,今日给那姘头买匹绢,明日给那姘头割二斤肉,可怜奴的孩子们大冬天还光着屁股满地跑呢……” 孟东华只觉得一言难尽,转过头训斥江大强:“你这男子也好没道理,纳妾便纳了,为何偏宠外室苛待亲子?” 江大强觉得孟东华怕不是个傻子。 孟东华又继续训斥韩二娘:“那也不是你当街殴打丈夫的理由。你一月三十日都在坊上做工,丈夫孩儿皆无人照顾,何妨把那外室纳入门中,一则替你服侍夫君,二则代你抚育子女,这……” “这你娘个大头鬼啊,死老头儿,老娘给你脸你不要脸,瞎哔哔什么?” 韩二娘突然翻脸破口大骂。 “他江大强有手有脚整日无事,老娘每月近两千个钱养着他,他连孩儿都照顾不好,要他何用?还要老娘挣钱养他的姘头!花老娘的钱,睡老娘的男人,笼络老娘的娃!合着老娘辛辛苦苦一辈子,就给他老江家挣钱了是吧?” “不能照顾老娘的孩子,老娘要他有什么用?走走走,江大强,咱们和离去!” “老娘另外找个老实汉子,乖乖在家里给几个娃儿煮饭,比你个狗日的强百倍!” 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