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说唯一的问题,就是母亲入门时十六岁,父亲当时已经四十五了。老夫少妻,大了这么多岁的也少见。” 姜鸾迷茫地转过脸来,雾气弥漫的眸子里映出了裴显的侧影:“嗯?” “母亲有个青梅竹马,门当户对的小士族,财力势力都远不及裴氏。但那家的郎君有一点,是我父亲再如何也比不上的。” 裴显侧身过来,把姜鸾身上滑落的大氅往上拉了拉。“他和母亲同岁,长得俊俏。” 姜鸾似乎听懂了,又似乎没听懂,迷迷糊糊地回了句, “啊……俊俏好呀……” 裴显给她的二两杯就又倒满了酒,递到她嘴边,“喝酒。” 姜鸾已经醉到不知道拒绝了,自己拿过酒杯,张口就喝。喝着喝着被辣得咳起来。 裴显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,睨着她这边动静,酒杯从她沾染着浓烈酒香的芳馥艳泽的唇边挪开,倾身下去,附耳对她说,“叫小舅。” 姜鸾温温软软地张口要喊,“嗯……”又闭了嘴。 她感觉哪里不太对,但浆糊脑子又想不起哪里不对。只疑惑地盯着裴显英挺的轮廓看。 裴显失笑。“怎么回事,想要彻底醉倒,还不太容易。” 凑过去看了看姜鸾手里的酒杯,她喝了几口,还剩下大半杯,“还没彻底醉到,那就听我继续说。说到哪儿了?” 姜鸾居然还能接上,零星听到几个字片段,被她接的天衣无缝:“你母亲走了……去找青梅竹马……和你父亲合离了?” “合离是个好主意。京畿民风开放,嫁娶自便。”裴显自斟自饮, “只可惜,河东裴氏,掌了三代节度使军权的百年大族,家族从未出过一起合离的先例。” 他靠在城墙边,抬起头,望着头顶黯淡星辰,仿佛对着身边醉到坐不稳的姜鸾说话,又仿佛自言自语, “上街观灯的马车只送回了我,却没有我母亲。裴氏家主的夫人走失,当夜便惊动家族,广撒人手四处寻人。未出正月里,人就寻到了。一口厚重棺木送进了裴氏本宅。按正妻的待遇,从本宅正门入,七日灵堂,各家吊唁,风光落葬。” 他的唇边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,“从此葬在她逃不出的裴氏祖坟里。” 姜鸾耳边已经嗡嗡作响,几乎躺倒了。她隐隐约约听到些什么,又不知道自己听了些什么。 她失神地仰望着头,黯淡星空的下方,正低头凝视着她的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锋锐表情。 姜鸾喃喃道,“裴……小舅?” 裴显失笑,摸了摸她绯红的脸颊。“这回才是真醉了。” “醉了才好。”烈酒灌喉而入,喝得太多次,便连入喉的那股辛辣都不怎么刺激了。 裴显自言自语道,“一醉解千愁。若不能喝醉,连借酒装疯都不能。不得痛快。” 他借着胸腹升腾隐约的酒意,在唯一醉倒的听客面前,继续往下说, “母亲怎么过世的,年少时不敢问。长大了,我接掌节度使的第二年,过年回家问过一次,父亲不答。” “本以为岁月漫长,总能寻出答案。没过两载,父亲也过世了。世间再无人能答。” “父亲过世也是在正月里。边境突厥人骚扰犯边,战事打了一半,朝廷下令夺情留任,我不能奔丧。族里大办了丧事。父亲先后娶了三任妻室,最后按照父亲临终前的遗愿,和母亲合棺葬在了一处。” 他笑了笑,“生为怨偶,死后同穴。” 姜鸾睡沉了。 醉酒绯红的脸蛋,枕在他手臂上,绾发的玉梳散开了,柔软乌黑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