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舌席卷直上。 父皇紧绷着脸,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,片刻的压抑和沉默,他咬了咬牙,仿佛恨极了,一声令下:“灭火!” “……” 秦大人叹了口气,看父皇一眼,转身指挥侍卫扑灭大火。 他愣住了,好一会儿才缓过来。 这……这比朝令夕改还迅速,变脸如翻书,说好的君无戏言呢? 虽然灭火即时,西殿还是烧坏了小半,住不得人。 后来,他听说,父皇从不明说,但对此是后悔的,还因为秦大人没有劝谏到底,恼过一阵。 当然,这都是后话了,真实性存疑。 父皇总是教导他君子一诺值千金,言出必行,可他自己总在某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反复无常。 那是一具无名的棺椁,停灵皇陵外足有数十年。 宫里的老人对棺椁主人的身份三缄其口,其他人便只能猜测,大都说是侍寝过的嫔妃,因犯下重罪,触怒了父皇,死后依旧不得入土为安。 父皇曾多次命秦大人随意找块地下葬,每次刚说完,秦大人门还没出,立刻反悔,又不许他去。 如此几次,秦大人想必都烦了,左耳进,右耳出,敷衍的很。 除去这桩怪事,父皇为人是极果决的。 譬如,很多年之后,父皇过完七旬寿诞,毫无征兆的,突然下旨禅位,举朝震惊。 众臣纷纷上书求父皇收回成命,他也一样,连续好几天,长跪养心殿外,求了又求,请了又请。 非是他故作姿态,显摆自己谦逊孝顺。 而是父皇虽然年纪大了,但身体一直康健,如今大夏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,他这个太子当的好好的,没有必要这么快当皇帝啊。 可不管旁人怎么劝说,父皇无动于衷,四个字打发了。 ——朕意已决。 禅位后,父皇在西殿住了几年,可慈宁宫毕竟是历代太后所住之地,不方便,年前,他便动了迁往长华宫的心思。 这就有他头疼的了。 他的嫔妃不多,多的是闲置的宫殿,哪一处不比废弃多年的长华宫好?真要搬去了,可不是落人口实,让人说他不孝,对太上皇不敬么? 但他不敢违逆父皇。 那就修罢,缝缝补补洗洗刷刷,至少不能太寒碜。 开春后,迁居那天,他亲自陪同太上皇。 朱红色的宫门大开,庭院楼阁焕然一新,喜气洋洋,就差放鞭炮的了,丝毫瞧不出曾经的衰败、荒凉。 父皇皱眉,瞥了他一眼。 他心里发毛,下意识地站直了,等候他训斥。 父皇最后也没说什么,只留下一句‘不是这样’,便走了进去。 不是这样的……又该是如何? 他心里的长华宫,究竟是怎样的情景? 进得殿内,他吩咐了负责伺候的宫人几句话,忽听里间哐啷一声巨响,生怕父皇有事,慌忙赶过去,却见墙上一幅裱起来的画,被掷在地上。 他捡起来看了看。 画的是雪中红梅,雪落无声,枝头疏疏落落几朵红梅。 这幅画一看就有些年月了,但依稀辨别的出是大家名作,意境高远,他还特意叫人修补了损坏之处,挂在显眼的地方。 父皇脸色铁青。 这些年,父皇喜怒愈加不形于色,即便不喜,多半放在心中,明面上只会说两句意味不明的话,让听的人自行体会。 可这一瞬间,他的厌憎如此明显。 他忙叫人扔出去。 只是几朵红梅而已,平日里,也没见父皇讨厌梅花啊。 又过了两年,父皇年轻时战场上留下的旧伤频繁发作,一到阴雨天,疼痛难忍,可他从不明说,只传太医看了两次,嫌他们无用,便懒得传召了。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,漫长的永无止境。 父皇偶染风寒,一直不见好,渐渐的,竟有缠绵病榻之势。 他忧心不已,隔三差五召集太医前来长华宫,谁知那几个老头子支支吾吾半天,竟来了一句,太上皇年事已高,这次怕是不好。气的他差点踹人。 父皇的情况,他自己也知道。 在位多年,父皇从不信鬼神,对宝华殿都敬而远之,李太后过世后,更是将所有僧人赶出宫,不留余地。 可是这年冬天,帝都方圆百里内,但凡有点名望的高僧,全都奉命赶来长华宫。 这也是人之常情。 他想,父皇毕竟是惜命的,谁不想长命百岁呢。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