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我可能瘫痪,迟钝,失智什么的……” “失智?” 眼神一凝,万姿此刻懵懂如鹿。 “对啊,人到时候会糊涂的,即便我们一起过了大半辈子,你天天照顾我,我也可能记不得跟你发生过的所有事情,也可能记不得你——” 仿佛轻快流淌的音乐,猝然撞上休止符。 她就这么看着他,一眨不眨。仿佛只要闭眼,他就会消失在她面前。定住她的,是一种没来由的后怕。 眼泪即将溢出,不知是不是长时间凝望的缘故。 “你怎么能不记得我?” 她猛地抱住他,在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。他们有各自的慌乱,她却比他澎湃得多—— “不要说这种话!你赶快呸呸呸!” “我开玩笑的……呸呸呸。” 怀中像扎入一只飞鸟,在剧烈扑腾。梁景明被震动着,哭笑不得:“你今天怎么跟小朋友一样……” 这只鸟的确是雏儿。 啾啁的,湿漉漉的,没骨头似的,大半张脸赖在他掌心,宛若蜷在最熟稔的巢穴。好不容易抬头,万姿只露一双桃粉色的泪眼。 “那个,我犹豫要不要生小孩,还有个原因。” “……我说了你不可以笑。” “嗯。”梁景明已经在笑了。 她第一遍嗫嚅他还没听清,直到她又咬牙重复—— “我担心你喜欢小朋友超过喜欢我。” “……都说了不可以笑!” 巢穴地动山摇地抖着,梁景明绷得唇色发白,坚持不发出一点声音。万姿被他搞得又羞又恼,干脆破罐子破摔:“对啦我就是这种人!心胸狭窄心理阴暗!就不配当妈!就不准你喜欢别人!” 任她骂,任她打,他终于笑够了。 清了清嗓,他换上一以贯之地认真。 “我回答不了你,也不想骗你,因为我真不知道有小朋友的感觉。反正现在,我想象不出会喜欢其他人超过喜欢你。” “再说小朋友会长大的,我们把他们养成大人,他们会有自己的家……” “但只有你,永远是我的小朋友。” “真的?” 嘴角上翘又生生抑着,她忍得住欢喜,却忍不住测探他爱她的程度:“即使再过十几二十年,我变成很会骂街的师奶,你也会当我是小朋友?” “当然了,我会很自豪地告诉围观的街坊,厉不厉害,这么会骂人的是我家小朋友。” 他是个耐心的大人,陪她演这些白日梦,可也退化成小男孩,一本正经捉弄在意的女生—— “当然我那时候也是个阿叔了,可能失智不记得你是谁……” “梁景明你有病啊!都叫你不要提了!” 他大笑起来,轻而易举捉住她挥舞过来的拳头,并起来高举着。吻落在她额角,缠绵着向下蜿蜒,流连。 他用他的方式,安抚一只气咻咻的雏鸟。 “……烦死了……” 抱怨都变得很湿,很黏,最后她的拳头慢慢松开,与他十指相扣着。 最后的最后,他们相扣的,不仅有指头。 第二天,万姿来了月经。 我是全家最先发现的生物,甚至比万姿本人察觉得还早。我睡在他们床边,清晨时闻到有种铁锈味渐渐弥散,便及时叫醒了她,拯救了一席桑蚕丝床单。 就像万姿排出的鲜血,我本以为要孩子这念头一去不复返。没想到梁景明比她还上心,立即开始了解衡量生育的利弊,甚至还提议他们一起试着单独照顾小侄子,还要带上我,模拟真正的“一家四口”。 作为演习。 事实证明,这很有必要。 不仅适用于梁景明和万姿,对梁景行和Nana亦然。借此契机,他们夫妻刚好可以出去度个假,重回二人世界。 他们当然很高兴,但跟梁万交接时,他们除了笑容之余,还有种难以言喻的神情。 我后来才理解,这种表情叫“逃出生天”。 我对人类表弟的第一印象没错,他就是剥了皮的小怪物。 蝉变的那种。 天天嚎,夜夜嚎,想吃嚎,想睡嚎,睡醒了又嚎……他小小的身体里,简直住着一整个勤奋刻苦但毫无天赋的童声合唱团,不疯魔不成活,不疯魔就逼其他人疯魔。短短几天,临时家长仿佛双双老了五岁,按梁景明的话说,“以前在投行都没这么累过”。 也唯独他是顽强的。 最后一个夜晚,小孩又开始大哭不止,万姿已经醒了(二十分钟前刚躺下),神情呆滞地看着天花板,仿佛听见死神在召唤;只有梁景明深吸一口气,一骨碌爬起来了。 “去睡吧,我起来就好。” 当我和万姿拖拖拉拉走进婴儿房,只见他正在给小孩喂奶。盘腿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