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御医随即告退,他转身出门的同时,一只信鸽已悄然落在了中书外省的窗棱上,腿上字条也到了宗亭手中,上面却写着与他方才禀告的内容截然不同的结论——“殿下曾受创伤,很难有孕。” 宗亭沉默又震惊,几乎将字条揉碎。 而外面风平浪静,渐有暮色,宗国公回到宗本家的宅邸,庑廊下的铃声都不响一下。 这大宅院似乎一直如此沉寂,就像几十年前关陇孤女前来避难时一样,那个暴雨初歇的黎明,潮湿的庭院里涌满风,从关陇远道而来的女童,揣着她所有的恐惧走进这安静大宅,却只有一个白衣少年走出来迎接她。 作者有话要说: 关陇女童是宗桑娘亲,叫桓绣绣,白衣少年当然是宗桑爹啦。 ☆、【二一】桓绣绣 桓绣绣到长安的那个夜晚一直在下雨,车驾冒着风雨驶进城门,艰难又落魄。她八岁,无亲眷陪同,几乎孤身一人。因政权初定,当初与先帝逐鹿天下的关陇桓家遭遇猜忌与监控,这个身份尊贵的小女孩,便被送到了长安。 被权力风雨笼罩的孤弱女童,只有远亲宗家给她递了一把伞,容她喘一口气,暂不受这风雨侵扰。 宗家人心不齐各自为政,本家尽管接纳了她,分家却颇有微词,生怕被牵涉到。那一日,桓绣绣到宗宅,出来迎接的只有本家嫡子宗如舟。 天将明未明,白衣少年郎面上还有颓废倦意,只因奉了长辈之命才出来迎远客。桓绣绣淋了些雨,一身狼狈,写满稚气的脸抬起来看向他,身旁仆人小声道:“三娘,这是表舅。” 她规规矩矩喊了声表舅,然这位远房表舅却是个没耐心的少年,潦草应了一声,将一块干手巾搭在她脑袋上,示意她好好擦擦湿嗒嗒的头发,二话没说丢下她便走了。 桓绣绣聪慧早熟,虽力量单薄,人情世故却是一点就透。在宗本家待上几日,许多事便都明了,宗如舟生母早逝,他阿爷此后没有续弦,只收了两个侍妾,庶子又都早夭,他便没有亲兄弟可来往。 这家伙孤孤单单长大,性情古怪又散漫,能看的唯有一张脸,偏偏阿爷又对他要求极严苛,于是关起门来兀自读书,连太学也不去,更不用说与宗族里的从兄弟们往来或是外出交游。 他在家也不与桓绣绣讲话,只在吃饭时偶尔会碰个面,井水不犯河水。寄人篱下的孤女察觉到“长辈”的不高兴,不论做什么都缩手缩脚,连吃饭都小心翼翼,自然也不敢主动与“长辈”攀谈。 日子过得像结了冰的河流,看不到一点涌动。 那时桓绣绣唯一热衷的事便是深更半夜走出房门看月亮,她阿爷曾与她讲这天下的月亮仅这一个,隔着万千山水,不论在关陇还是在长安,只要抬头,便能共赏同一轮月。 对故乡的思念日益深,然她什么消息都得不到,她像囚在长安的一只雀鸟,无法飞,也感知不到远方冷暖。这时有个少年从院墙翻了进来,醉醺醺湿嗒嗒,不知是在哪里灌了酒,也不知是从哪个沟里刚爬出来。 而这少年,正是宗如舟。 桓绣绣被他这模样吓到,本要去喊人帮忙,却又觉得舅舅这样反常大约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,否则也不会翻墙进宅。年幼早慧的孩子瞬时手忙脚乱,找来灯笼与帕子,给瘫倒在地板上的宗如舟擦脸。 她擦得认真又仔细,宗如舟忽然抬眸展露笑颜,哪怕是这样的狼狈模样却依然笑得十分好看,模糊意识中又带了些孤单的、无处告解的难过。 桓绣绣一愣,宗如舟却忽然抬手去揪她的睫毛。桓绣绣吓了一大跳,手里灯笼都落地,烛苗歪斜飞快地在一旁烧起来,她惊愕得要出声,宗如舟却恍若未见地说:“睫毛好长,送我一根吧。” 然后他笑起来,手里当真捏了一根小孩子的细长睫毛,忽然很快乐地起身走了。小孩子后知后觉地按住眼皮,但她好像也未觉得疼,回过神,眼前一团火却烧得正旺,灯笼罩面都将燃烧殆尽。 后来他送了一卷字帖给她,当是被照料的谢礼,再后来又像模像样督促起她的功课,树立起“长辈”的权威来。 庭院里的春夏秋冬仍轮转,时光推着人往前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