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。当年幼童长成少女,而昔日白衣少年郎也肩负重担入朝为官。至此时,春日里仍可坐下来共饮一杯桃花茶,夏日里寻个休沐日摘梅子泡酒,秋日偶尔一道出门拜佛寺、站在山头看层林尽染,冬日里到曲江赏雪景,然二人之间却横亘着沟渠,难以逾越。 宗如舟早到了婚龄,无数双眼睛盯着他,宗家甚至为他物色好了合适的妻子,然他却悉数拒之门外,转头风平浪静对阿爷说:“等绣绣再长大一些,我便娶她。” 他有这个耐心,并十分笃定。因女皇为稳固政权需大量借助关陇力量,关陇势力一成长,桓家形势随即大变,从昔日如履薄冰,摇身一变就会又底气十足起来。 因分家强势,宗本家的威望这些年逐渐式微,本家需要外力来维持自己的体面,而迅速成长起来的桓家对本家来说便是上选。世家之间的联姻并非一两个人的事,裙带交织起来的关系错综复杂,借着恰到好处的时局,宗如舟挑了个极好的日子填平了阻隔在两人间的沟渠。 此后宗桓两家的势力都如乘了春日东风般蓬勃壮大,与此同时,宗桓夫妇也迎来了独子宗亭的降生。 桓绣绣一向体弱,但常年悉心养着,倒也无大碍,至宗亭十七八岁时她还是老样子,不见好也不会变差,只是这时平静湖面却泛起波澜,起初是一圈,之后越漾越远,最后波及到了远在长安的桓绣绣。 关陇的壮大远超出了女皇的预计,她过分放任了关陇,最后将桓家养成了一只大老虎,雄踞西北,嚣张至极。而就在这时,桓绣绣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,她当年不过是逃离风暴中心的关陇孤女,而随着桓家几位继承人的相继死去,桓绣绣很是自然地要接手一部分的兵权。 这让女皇不安,也让宗分家不安。 女皇想要收回军权,而宗分家不希望本家与关陇太密切,毕竟太引人猜忌也容易招祸,他们不乐意遭受本家的牵连,同时他们也见不得本家借关陇势力重掌绝对的控制权。 而宗家与关陇桓家之间最天然的牵扯是裙带关系,倘要切断这一切,最妥当的办法自然是设法教桓绣绣与宗如舟和离。 但就在诸人筹谋之际,桓绣绣启程去了关陇,去参加桓家某个继承人的丧礼。那一日天朗气清,宗如舟千叮咛万嘱咐,然就在次日天黑时,车驾折返,传来了桓绣绣暴毙的噩耗。 那一年,宗亭十八岁。 他母亲亡于途,长安蛮不讲理地下起大雾,天地都被遮蔽,看起来根本不想交代当中情委,更不想露出真面目。 身为独子的宗亭几乎失控,而爱妻甚于己命的宗如舟却出乎寻常的平静。他简直像个死人一样寡淡,从小殓到大殓,到最后送灵柩回关陇故里,他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。 宗亭无法接受父亲不近人情的冷静,守丧期甚至拒绝与他说话。宗如舟由着他悲痛,自己则回了皇城,回到中书外省,开始了作为帝国中枢要臣的忙碌。 他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家,食宿都在中书省,人迅速地消瘦了下去。 旬假休沐前的这一日,他照例在中书外省楼下与几位轮值京官共同判完政事,打算上楼去,却见宗亭站在楼梯口等他。 宗亭提了食盒,显然是被祖父逼着来送饭,因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,甚至蕴有愤怒。宗如舟难得地拍拍他的肩,忽然轻松地说:“你都快要比我高了。”随后绕过他上楼,径直去往公房。 宗亭跟进去,将食盒放在公案上,往后退了几步,站在一旁等他用饭。 宗如舟坐在案后,并不着急打开食盒,却只抬头看他。他眉目与桓绣绣极像,因此是个漂亮的孩子,且他天资不错,将来的路应当也不会太辛苦,只可惜他同自己一样,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。 身份与责任与生俱来,注定无法只为自己活;且他也似乎是情痴,将来情路恐怕也不会太顺当,这样一想,他的人生似乎也不会容易到哪里去。 宗如舟没有继续往下想,他低头打开食盒,又同宗亭道:“你出去站一会儿,想想到底为何难过又为何气愤,想明白了再进来。” 宗亭转身出了门,宗如舟低下头,稀松平常地吃完了家中饭菜。 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