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一听有人大笑,骤然之间脸色就变了。 他艰难地从水坑里爬起来。 车夫和后队随行的几个随扈便匆匆过来搀扶。 那几个笑骂的闲汉一看这老者竟有这么多随从,意识到老者的身份不简单,便立即一哄而散,消失在雨幕之中。 “孙公……理应让我在前带路,哎……怎么会……” 这个叫孙公的人,当然就是孙承宗了。 孙承宗乃是帝师,随后又在辽东督师数年。 他实在看不上魏忠贤,偏偏人在辽东,又拿魏忠贤没办法,于是赌气,请辞还乡。 孙承宗的脾气很大,在乡两年,倒是收敛了一些脾气,这几年天下的风气很不好,让他倍感失望,直到天启皇帝下了一道言辞恳切的圣旨,请他回京,他犹豫了一天,还是决定成行。 毕竟……皇帝是他教出来的,天启的脾气,他知道。 人是极聪明的,眼光也很独到。 缺点也很突出,优柔寡断,人情味太重,过于容易轻信于人。 孙承宗觉得自己理应站出来,先和天启皇帝见一面。 可来到了京师,他却发现……这里距离自己两年前离去时,一样的糟糕。 他心中黯然,禁不住在雨中摆摆手,此时他身上的袍子都湿透了,却一时也找不到地方更换,只是一味苦笑:“当初离京时就是这样子,两年以来,一丁点也没有变化啊,哎……这不怪你,你不必自责,怪老夫,自己没看路。” 说罢,便让随扈们拼死将马车从坑中拉扯出来。 一个随扈因为踩着了淤泥,偏那淤泥还裹着不知什么果的果皮,在拉扯的时候,直接摔了个嘴啃泥。 孙承宗这时候突然放声笑了,众人见他笑,也跟着笑。 孙承宗上去,将随扈搀扶起来,却苦中作乐道:“勿怪,勿怪。” “请孙公上车。” “不必上车了。”孙承宗道:“眼下上车,还不如步行呢!” “只是……现在天上下雨……” 孙承宗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衣衫,道:“坐在车里,难道不是湿漉漉的吗?我看这雨水,比这污水要干净。” 这倒是实在话。 众人无言。 当然,孙承宗也是仗着自己身体好,在辽东那么艰苦的环境,他也是靠着一副好身体才熬过来的,回乡之后也没闲着,一天得吃两斤肉,一般的小年轻,他不放心上。 虽已成了落汤鸡,他却继续信步前行。 这街道蜿蜒,毕竟百姓们也不在乎这个,有的在门前堆放杂物,有的是垃圾堆,污水也自那一堆堆的垃圾中顺着雨水流出来,即便是下雨,空气中还是弥漫着难掩的臭气。 偶尔,几个稚童在街角的墙边,掏出枪来,对着墙角便滋,一面滋,一面口里还呼着:“下雨啰,下雨啰。” 孙承宗踩着淤泥和雨水,一深一浅地继续艰难前行。 眼看着,就要进入内城的门洞。 突然,孙承宗抬头看一眼这门洞,一摆手,尾行的随扈们便立即驻足。 孙承宗捋着湿漉漉的胡须道:“进了这个门,就要小心了,进去之后,这里便是清平坊,这清平坊,当初老夫离京的时候,可比外城还要糟糕,大家要仔细脚下,还有……仔细着行囊,别让窃贼偷了,老夫这一行人若是在京城里都被偷,如何有颜面见陛下。” 这些随扈,有的当初跟随过孙承宗在京城居住过的,也有人第一次从乡下被带过来的。 第一次来的人不明所以,而曾住过京的人也立即戒备起来。 这话绝对不是骗人的。 住在清平坊的军户子弟比较多,而且都是破落的军户,这就导致,他们一方面因为贫困,所以居住的环境十分的恶劣,另一方面,他们不像寻常的民户可以有别的经营,绝大多数,都只能游手好闲,因此偷窃的和抢劫的不少。 众人凛然,随即随着孙承宗进入了门洞。 可哪里晓得……一进入门洞,孙承宗便愣住了。 脚下……居然不再是淤泥遍地的街道,而是硬石路,上头还铺了泥浆,道路还算光滑,不只如此……几乎没有任何泥泞的地方,哪怕连水洼也少。 沿街很是整洁,虽然也有一些低矮的棚户,可即便是棚户,门脸也是收拾得还算干净。 这种感觉,让经历过苦不堪言的泥泞之人,踏上这里,竟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。 此外,以往各种闲散的人……也不见了。 行人各走一边,却几乎看不到一个闲汉。 孙承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