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是因为快要死了,才变成这幅模样,他是一直如此,风行阁的分裂根源并非一朝一夕之事……” 秋景克制着翻涌而上的回忆,压住无尽的酸楚,哪怕是记忆,怀着不同的心情去想,得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。 ——假如欺骗自己,就能得到慰藉,反正人已经死了,就算在心中将他重新想做一位慈父,也不会再被利用、背叛。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? 欺骗不能挣脱痛苦,只会让人变得懦弱。 秋景扶着额头,低声道:“我们必须查出他是多久之前发现的事,一个不甘心去死的人,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谋划,我甚至怀疑他会把整座宁泰城烧成灰烬。” 孟戚缓缓摇头道:“不,一个宁泰满足不了他,至少得是整个江南,” “……” 秋景正惊骇之间,孟戚又道:“其实,他最害怕的应该不是死。” 而是老。 老到走不动路,老到认不清人,脑子也会越来越不好使。 裘思不怕死,可他怕自己不再是众人畏惧的“裘先生”。 他养了太多狼犬,平日用肥美的肉让这些狼犬互相争斗撕咬,一旦主人老堪不中用,这些畜生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反噬。 裘思捏住了许多人的贪欲,税吏、小官、衙役、落魄的江湖人……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他们聚合在一起,成为同一股力量,可是他们的忠心几近于无。 就连裘思身边那些侍从也是,他们效忠的是无所不能的裘先生,打心眼里对他顺服,相信他说的话都是对的,然而一个开始老迈甚> 至记不住事的“主人”呢?更别说程泾川这样一直等着要将裘思取而代之的人了。 “……自我见到裘思起,颇感其行为反常,他不怕死,反让人不能动手。那时我觉得杀了他,是遂了他的愿。” 孟戚将当日王宫内的情形一一道来,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,都在墨鲤找到药渣后迎刃而解。 单看这些药,大多还是补气养身,然而墨鲤跟裘思打过照面,裘思身上没有浓重的药味,若真是特别怕死想保命,吃那方子最好不要饮茶。裘思却毫不忌讳,显然是早就打定了“在合适的时间一死”的主意。至于这合适的时间是什么,那就要问裘思自己了。 越是认为自身举足轻重的人,就越是沉迷于“假如少了自己”周围会出现的混乱景象,而越是沉迷,越忍不住添火加柴,肆意妄为。 孟戚沉声道:“我们需要去见程泾川,裘思的死讯不能传开。天授王大军进犯荆州扬州在即,他不会想看到江南真的乱起来。” 这就是他必须把尸体送到这里另外一个的原因,总不能空口白话地说裘思死了。 程泾川只是裘思的弟子,秋景却是裘思的女儿。 “程泾川或许知道一部分内情,他对裘思的了解……远比你多。” 秋景静默一阵,艰难地点了点头。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外面就传来惊慌的叫声:“阁主,不好了!裘先生那边可能出事了!” 秋景迅速踏出房门,来报信的正是撼山虎,他满脸愤怒地说:“那些老家伙故意把消息按下来,不报给阁主。如果不是我在城里还有好几条路子,都把我撼山虎当铁杆兄弟待,只怕我们至今还要被蒙在鼓里!” 他说话跟放炮竹一样,张嘴就是一长串,似乎都不用怎么歇劲喘气。 “听说东云坊那边死了十几号人,我已经派别的弟兄去连夜打听了……” “行了,先不要乱。”秋景摆手道,“轻举妄动不可取,谁知会不会是陷阱,都待着不要动,先把风行阁内外清肃一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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