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谨言原以为自己听不进去,可在白老和冉老的口中,枯燥的历史和古人的智慧计谋都变得生动,他们不是在给李谨言讲史,倒像是在给他讲故事。对于两位老先生的用心,李谨言十分感激,若他知道自己被当成六岁的孩子教,会做何感想? 天知道。 细想一下,多少人手捧万金都无法得到几位老先生一句提点,李三少自然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。 写好的五篇大字上交,白老和冉老正在对弈,棋盘上,黑白两色棋子绞杀在一起,旗鼓相当,却也同时陷入困局。 “困局?”白老捻起一粒白子,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之上,“困局仍可解。” “诚然。”冉老捻起一粒黑子,“思而后谋,谋定后动。” 黑子落下,困局成了死局。 “死局,可解?” 白老又捻起一粒白子,却没有落下,而是看向李谨言,“可知死局如何解?” 李谨言拧紧眉头,苦思半晌,只能摇头,这两位摆下棋局让他来解,和让刚学数数的孩子去解哥德巴赫猜想有区别吗? “外祖父,冉老,谨言无法。” “真无法?” 白老朗声一笑,手中白子落下,却不是落在棋盘的空处,而是一枚黑子之上。冉老更是一挥手臂,将半盘棋子扫落,李谨言看着两位老先生的举动,下巴掉在了地上。 “既然无解,何必去解?”白老将余下的另一半棋子扫落,“无理可讲,便不讲理。古人言以理服人,却也道一力降十会。” 冉老接着道:“有德者,可讲理,无理取闹者,无需讲理。” “……”眼前这两位是在告诉他,讲道理的途径走不通,就直接凭拳头说话? “然。” 还然?话说眼前这两位的确是国学泰斗没错吧?文化素养非同一般高山仰止吧?竟然“教唆”他不要讲理? 不过有楼少帅摆在那里,白老的教育方式,似乎也不难理解。 “谨言受教。” 既然长辈都这么教了,那就这么干吧,没什么好想的。 “孺子可教。” 白老和冉老同时捻须而笑。 在李谨言计划将以理服人变成以力服人时,关北子弟小学的一间教室里也展开了一场争论。 “报纸上都登出证据了,证明不是子无虚有!卖国的人难道不该骂?!“ “报纸上说的就是真的吗?白纸黑字不全靠一支笔吗?” “如果不是真的,为什么不见李谨言出来反驳?!” “你叫李先生什么?!” “李谨言!”男孩穿着蓝色的短衫和黑色的裤子,脸上带着得意,“都是名字,为什么不能叫?我哥哥说了,他就是个卖国贼……” 男孩的话没说完,就被一本书砸到了头上,接着,又有更多的书本,练习册和笔朝他扔了过来。一个孩子一边扔,一边喊道:“你骂李先生!你是坏人!我娘说了,李先生救活了我们一家,是活菩萨,你们都是坏人!忘恩负义的坏人!” 教室里的喧闹声传到了外边,拿着书本和教尺的杨聘婷在门外驻足良久,等到上课钟响,才推开门走进去。见到杨聘婷,孩子们都安静下来,只有一个男孩在还在哭。 杨聘婷把书本和教尺放下,走下讲台,孩子们的脸上带着忐忑,“先生……” 见杨聘婷走过来,男孩哭得更大声了,“先生,他们都欺负我!” “先生刚刚在门外听到了。”杨聘婷拿出手绢,擦干净男孩脸上的墨渍和眼泪,“可以告诉先生,为什么要那么说李先生吗?” “是哥哥说的。”男孩抽噎着,一边说一边打嗝,“哥哥从上海回来这么说的。” “先生教过大家不能人云亦云,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,自己去想对不对?” “恩。” “那么,你告诉先生,你真的认为你哥哥的话都对吗?” 男孩想了想,不再说话了。 杨聘婷让男孩回到座位上,起身走到讲台边,看着教室中所有的孩子,声音平缓柔和,“先生今天告诉大家一个道理,流言止于智者。流言,就是没有根据的言论,智者,就是聪明的人。也就是说,聪明的孩子,是不会去相信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言的。” 教室中安静下来,只余下杨聘婷的声音。 “这间学堂是李先生出资建的,大家每天的早餐和晚餐,免去的学费,成绩好的奖励金,都是托李先生和许多好心人的福。大家还认为报纸上说的都是对的吗?刘成虎,你可以告诉先生,你的父母在哪家工厂做工?你的哥哥能去上海是因为什么?” 男孩站起身,“我爹在毛刷厂,我娘也在。我哥哥去上海造船厂学习,是……” “是什么?” “是李先生送他去的。” “还有我!”另一个孩子举起手,“我爹也在李先生的工厂里上班!“ “我娘也是!” “还有我,我爹娘都说,没有李先生,我们一家都要在逃荒的时候饿死,我姐姐也会被卖了,就像电影里那个漂亮姐姐一样……” “我家也是,我娘说少帅和李先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,少帅说男儿要报国,我长大了要考军校,为国家打仗!” 杨聘婷一直微笑着站在讲台上,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发言之后,才示意大家安静。 “大家都是聪明的孩子,先生相信,大家不会再随便听信流言,都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,自己用心去想,对不对?” “对!”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