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?” “老爷,他这是来讨粮的。前日他夫人来,小的原想给她一点,打发她走,老爷却这下倒好,姓庄的亲自上门,一升两升可就打发不走了。” “是吗?”监河侯扑哧笑了,捋须有顷,看向家宰,“他想要多少?” “掮着一个大麻袋呢。” “多大个麻袋?” “大得很!”家宰不无夸张地比画一下。 “哈哈哈哈,”监河侯大笑起来,“照你这么比画,至少也得装二斗哩!” “老爷呀,”家宰哭丧起脸,“莫说是二斗,二十斗怕也装不满!” “有这等事?” 家宰凑近,压低声:“小的看清楚了,他那麻袋是漏了底的!” “哈哈哈哈,”监河侯又是几声长笑,“走走走,瞧瞧热闹去!” 主仆二人匆匆下坡,打后门进来,穿过府院,走向前门,果然,大老远就听到门外传来“汪汪汪”的狗叫声和围观者的狂笑声。 家宰打开院门,监河侯重重咳嗽一声,虎着脸走出,袖手站在府前台阶上。 庄周仍在空场地上学狗叫。叫过几声,他还一手着地,一手伸到屁股后面,学狗尾巴来回摆动,在场观众全都笑癫了。 “庄兄,”监河侯沉起脸,步下台阶,走到庄周跟前,“你这是来为在下守门的吧?” “不是。”庄周这也站直身子。 “哦?”监河侯略略一怔,“既然不是,你在我门前‘汪汪汪汪’,叫唤什么呢?” “讨吃的呀。”庄周拱手,“听说监河君仓中的粟米是狗才能吃,是人不能吃,庄周舍中断粟数日,一家老小立等救急,这想贷点粮食聊度春荒,只能委身作狗了!” 众人不笑了,纷纷看向监河侯。 庄周的意思再明白不过,这是一个狗家呀。 “庄兄上门,在下不能不借,”监河侯却是丝毫不见尴尬,呵呵笑几声,“庄兄大人雅量,胃口必也不小。请开尊口吧,庄兄欲贷多少粟米?” “不多,不多,”庄周从肩上取下麻袋,抖几抖,扔在地上,“大人将此麻袋装满即可!” 场上目光齐都落在麻袋上。 果如家宰所言,麻袋底部有个头大的漏洞,若不补上,即使一仓也装不满。 显然,庄子上门是寻事来的,众人再次哄笑。 监河侯捡起麻袋,打开袋口看看,又将整只胳膊伸进袋下的漏洞里,故意钻来钻去,末了摇摇头,长叹一声,将袋子扔到地上。 庄周是真来借粮的,只是不曾留意漏洞,这也笑了,眼珠子四下乱瞄,欲寻绳子将漏洞扎牢。 绳子尚未寻到,监河侯率先发话:“庄兄啊,不是在下不肯出贷,是在下仓中之粟,难以装满你这无底麻袋呀!” “这这这”庄周急中生智,“噌”地解下腰带,弯腰去扎袋底,不料麻袋却被监河侯先一步用脚挑走。 “庄兄,”监河侯将麻袋挑到家宰脚下,朝庄周拱手,“在下这个君侯是庄兄所封,庄兄既封在下,在下当有封邑才是。待在下得到封邑,收到邑金,再贷庄兄三百镒足金如何?” 三百镒金子足可把宋国所有官库的粟米全部买断,虽然未必能够装满这只无底麻袋,但这数量却是足够大的。 众人见监河侯将皮球如此这般巧妙地踢向庄周,忍俊不禁,一齐看向庄周。 “谢监河君美意,”庄周这也听明白了,变过脸色,慨然应道,“庄周途中遇到一桩奇事,监河君可想一听?” “庄兄请讲。” “庄周行至茫苍之野,听到有呼救声。庄周环顾良久,见是一条鲋鱼受困于车辙中的一个小泥淖里。庄周问道:‘鲋鱼,你这是怎么了?’鲋鱼应道:‘在下乃东海君的臣子,受困于此。先生肯借斗升之水以活命否?’庄周应道:‘这倒不难,在下这就南游吴、越,说服吴、越之王拦截西江之水前来济你,可否?’鲋鱼愤然作色,怒道:‘在下落难于此,无所寄身,不过求你一瓢水,聊以苟喘,你却这般推诿,还不如这就前去干鱼店里寻我下锅呢!’” 庄周讲完,听者无不怆然,尽皆唏嘘。 “哈哈哈哈,好掌故嗬!”监河侯长笑两声,鼓几下掌,转对家宰,“庄兄不候西江水,只想取一瓢饮而已,去,这就为庄兄舀一瓢粟来!” 家宰应声而去,不一时,果真取来一瓢粟米,将庄周的麻袋漏洞扎牢,倒入袋中。 “庄兄,还有何求?”监河侯盯住庄周。 “无求矣,无求矣!”庄周长笑几声,提粟扬长而去。 看热闹者纷纷离散。 望着庄周远去的背影,监河侯嗟然长叹。 “老爷,”家宰小声道,“是少了点。要不,小的这就再舀几瓢送去?” “不必了。”监河侯摆手,“此非长久。明朝你去庄兄家,聘他夫人测量濮水涨落。你可教她如何监测,按月发放五斗粟米,够他一家吃用即可!” “老爷?” “安排去吧。此事不可张扬,亦不可让那混世魔王晓得,再生枝节!”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