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亩见方的空场,宛若中原的民间戏台,戏台两侧分别跪坐六十四名乐师,各持编钟、编磬、于、埙、篪、笙、箫等器乐,无不表情专注,正沉醉于一场大型的哀乐演奏。 陡然,器乐声急,六十四名男女巫者穿各色巫衣分两路登台,在乐曲伴奏下翩翩起舞。再接着,大巫祝上场,领舞。 一曲舞毕,音乐戛然而止,众巫退避两侧,变队形为两道人墙。大巫祝反身,迎出一个身材壮硕的缟衣汉子。 无须再问,缟衣汉子当是开明王芦子了。 全场静寂,空气凝滞。 开明王在台中站定,向天地四方各拜一拜,在中央摆好的王位上坐定。 大巫祝走到台前,朝台下朗声叫道:“开明王驾到,众卿上朝!” 台下一阵脚步声响,众卿分作两行,尽着缟衣,络绎而出,分两排在最中心预留位置,面对开明王跪定,齐道:“臣拜见开明王,拜见孔雀王妃!” 开明王高高扬起两手,朝下一摆:“众卿平身!” “谢大王,谢王妃!”众朝臣再拜谢过,改跪为坐。 “孔雀王妃?”陈轸小声嘀咕一句,悄问庄胜,“怎么不见她呢?” “大人马上就会看到了!”庄胜朝台上努嘴。 话音落处,大巫祝走到台中,两手一扬,声音雄浑:“起乐,《陇归》—”后面的归字拖得极长,并在声音消失时,两手猛地一挥。 音乐再起。 众巫伴乐起舞。大巫祝走到前面,拉开一道高大的帷幕,现出一块高高竖起的条形方石,围约六尺,高约三丈。 巨碑上赫然刻写几个大字:开明王芦子爱妃孔雀栖处。 音乐节奏变得舒缓,轻松。 开明王在乐舞声中缓缓站起,转过身,目光深情地凝视巨碑。 大巫祝在巨碑前面跳起怪异的巫舞,一边跳,一边转向巨碑后面。等大巫祝从巨碑另一侧转出时,与他同上场的是四个人,一个年长者,一个妇人,一个青年男子,最后一个是美少年。 四人上场,边走边回头。尤其是美少年,三步一回头,一边舞,一边哭,渐渐走向台中。 与此同时,大巫祝高声吟唱: 稚凤出陇兮,武都之川; 云发蛾眉兮,粉面娇艳。 父兄大谋兮,春月南徙; 丁装柔躯兮,尘垢红颜。 六十四名巫者,齐声合唱:红颜,红颜 大巫祝走到一边,美少年一家转到场中,美少年泣中带泪,吟唱: 频频回首兮,难舍家园; 陇山不见兮,故乡邈远。 五月至蜀兮,七月遇王; 车载入宫兮,玉榻承欢。 美少年在吟唱的同时,渐渐走向开明王,与开明王手牵手,深情凝视,二人在乐声中舞蹈,缠绵悱恻。 美少年唱完,与开明王一道转入碑后,众巫者合唱:承欢,承欢 音乐再起,曲调伤悲,一位绝世美女,也即孔雀王妃,与开明王双双从碑后转出。孔雀王妃凭栏北望,伤心不已。 开明王凝视美妃,心疼不已,亲口吟唱: 冬去春来兮,信雁北归; 凭栏望乡兮,爱妃伤悲。 娇啼鸟啭兮,王心不忍; 筑台东平兮,以慰妃心。 众巫者合唱:妃心,妃心 在众巫者合唱声中,孔雀王妃晕倒在开明王的怀抱里,开明王抱起王妃,缓步走向石碑后面。台下众宫人无不抹泪,悲泣。 音乐更悲,五个力士模样的丁壮挑起土石,腰弓着,一步一步,动作艰难地在空场上来回走动,口中发出“哟嗨—哟嗨—”的号子。 “哟嗨”声转轻,大巫祝接唱: 妃心不治兮,魂魄离散; 王意不已兮,五丁秉担。 担陇土石兮,为妃作冢; 三年冢成兮,凤体归陇。 五个丁夫放下担子,挥泪合唱:归陇,归陇 五丁夫在归陇声中隐入碑后。 音乐更加悠长,悲凉,丧失爱妃的开明王失魂落魄地缓缓从石碑后面转出,在空场上摇摇晃晃,完全进入一种恍惚状态。 台下悲哭声一片。 大巫祝动作夸张,音调悲凉,吟唱拖得又颤又长: 凤体归陇兮,我王哀悼; 磬埙声声兮,情思遥遥。 阴阳两绝兮,相见无期; 魂萦梦牵兮,无非爱妃。 “苍天哪—”开明王扑通跪地,仰望苍天,双手高举,声音嘶哑而悲凉,“爱妃呀—” 这声悲恸的声音过后,台上所有人,包括大巫祝在内,全部加入合唱:爱妃,爱妃 撕心裂肺的合唱声渐渐弱下去,但余音缭绕,管埙鸣起,悠长而苍凉。 “苍天哪—”台下上千人似乎全被这种巨大的悲怆气氛笼罩了,齐声合吟,以头抢地,场面壮观。 此后,“上朝”仪式进入更为悲怆的哀悼中,由开明王在哀乐声中面对巨碑亲自吟唱《臾邪歌》,歌曰: 臾邪,臾邪; 孔雀飞邪。 臾邪,臾邪; 舍我归邪。 臾邪,臾邪; 冲云际邪。 臾邪,臾邪; 追悼仪式持续有两个时辰,直到每一个在场者皆在哀乐声中肝心俱碎。仪式散时,开明王已是如痴似呆,呈半晕厥状态,被众宫人抬回寝宫。 任凭陈轸走南闯北,见识颇广,竟也为这样的情殇场面唏嘘不已,向庄胜细问此事,庄胜瞄公主一眼,不愿多谈。 显然,开明王的时下状态是不适合议论国事的。 仪式散后,公主入宫探视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