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何可笑之事,你且说来。”修鱼脸色变了,沉声道。 “就今日所知,可有三条:其一,王痴;其二,君狂;其三,臣愚且失能。”陈轸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棒子照头打下。 王自不必说,君当指太子修鱼,而臣 修鱼、柏灌、柏青在场三人面面相觑,各呈愠色。 庄胜大急,正要补救,陈轸伸手阻住,侃侃说道:“大国邦交,当慎之又慎,王却捏泥作宝,应之以儿戏,岂不为痴?王以国土赠人,前兆不祥,臣子不力谏,反而沾沾自喜,贪功迄今,岂不为愚?殿下狂妄自大,目中无人,岂不为狂?君臣坐井观天,足不出蜀,不知塞外变化,抱住陈年往事不忘,亡国之日近在眼前而不自知,岂不为失能?” 陈轸一一数落开明君臣几大不是,在场诸人,尤其是一向说一不二的老相傅柏灌,在殿下及子女跟前丢丑,面子没处搁了,气得吹胡子瞪眼,却也反驳不出,因陈轸所言,乍一听,句句成理。 气氛一时沉闷。 “殿下,相傅大人,还有柏将军,”陈轸轻叹一声,拱手,“非在下言语相逼,危言耸听,实乃情势逼人,时不我待了。” “敢问特使,”老相傅最先缓过神来,干着脸问道,“你且讲讲,山外有何变化?” “山外变化,莫大于秦,”陈轸应道,“二十年前,秦公任用商鞅变法改制,国力强盛,河西一战,击败大魏武卒,斩首八万。之后又与楚人战于商於,斩首楚人三万,强霸商於。中原列国为对抗强秦,结盟合纵,就在去年,六国四十万大军兵分数路,夺关攻秦,秦与六师激战数月,大破之,斩首无数。六国不敢西向,秦人腾出手来,集结大军,磨刀霍霍,将于近日攻夺巴、蜀。在下唉”长叹一声,摇头顿住。 “秦师如此厉害?”柏青大瞪两眼,显然不信。 “秦师厉害不厉害,交战之后你就明白了。” “谢特使,”老相傅心服口服,换过脸色,拱手谢道,“老朽受教了。老朽再问一句,特使何以晓得秦人近日就要谋我?” “回禀相傅,”陈轸拱手还过一礼,“因为在下刚刚去过秦国。可叹苴人,连秦人出征的山道也修好了。” “苴人修道是为迎取神牛。”修鱼愣头愣脑地接上一句。 “唉,”陈轸长叹一声,看向太子,“殿下呀,你难道真的相信秦人有神牛吗?” “咦?”修鱼怔道,“通国亲眼所见,亲手所试,还能有假?” “殿下既然问起,在下就对你们讲讲这神牛。” 话及此处,陈轸遂将几年前张仪如何谋划征伐巴、蜀,如何编出神牛故事欺骗苴国太子通国,如何让通国验看神牛,诱他修路,通国太子如何信以为真,等等,悉数讲述一遍,听得众人目瞪口呆。 “老天,”修鱼咋舌道,“不久前本宫向通国索要几头神牛,通国心疼,却又不敢不给,再三与本宫讨价还价,岂料” “若照特使所言,”老相傅这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了,不顾君臣礼节,出声打断修鱼,直视陈轸,“巴、蜀情势危矣。敢问特使,此来就为捎封急信?” “非也,”陈轸应道,“在下此来,一为代令尹大人捎封急信,二为代楚王陛下与开明王陛下做笔买卖。” “做何买卖?” “临别之时,楚王执在下之手,再三叮嘱说,荆、蜀一家亲,荆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秦人入川,毁蜀人宗庙。只要开明王诚心,楚人愿助一臂之力。” “这”柏灌眯起老眼,“亲归亲,买卖何在?” “楚助蜀拒秦,蜀助楚灭巴。事成之后,蜀、楚平分巴地,以潜水、江州为界,潜水以东,归楚,潜水以西,归蜀!” 巴都阆中位于潜水中部,巴人势力近年西迁,已扩至涪水。蜀地东北部的其他山地,则为苴人所占。作为开明王芦子的拥立者之一,苴侯葭萌与大王之争,柏灌是最清楚不过的。葭萌做梦也想回到成都,坐上王位,前番借巴兵谋反,这又勾结秦人,再引秦兵作乱,堪为开明朝心腹大患。柏灌早想除掉此患,然而,一则大王芦子出于兄弟亲情,于心不忍,二则苴侯与巴王攀为儿女亲家,订立攻守同盟,蜀国这又因修筑孔雀王妃陵墓闹得国力疲软,急切间图谋不得。陈轸讲出的这宗买卖,莫说是得到巴人之地,单是楚人助蜀除掉苴侯,于柏灌也是求之不得的。 然而,柏灌毕竟是柏灌,老眼珠子滴溜一转,缓缓说道:“楚王既言平分巴地,巴地广袤,若按特使方才划界,不为平分吧?” “依相傅之言,当如何划界?” “以巴水为界。巴水以东山地,归楚,以西陵地,归蜀。” “就依相傅,但江州归楚!” 柏灌看向太子修鱼,朝他微微点头。 “就这么分吧!”修鱼一锤定音。 “不瞒诸位,”陈轸拱拱手,和盘托出此行目的,“在下之所以急急赶来,是时不我待了。秦兵不日即至,楚王已命庄乔为主将征伐巴国,起兵五万,分两路合击涪陵,攻打巴国。但楚国出兵只是呼应,就眼前而言,我们最大的对手,不是巴人,不是苴人,而是秦人。战略要冲不在涪陵,而在通往褒汉的数百里蜀道,但蜀道掌控在苴人手里。兵贵神速,庄将军希望贵国尽快起兵,早日夺取蜀道。只要我们扼控蜀道,秦人再凶悍,万难攻入。没有秦人,巴人就是瓮中之鳖了!” 听到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