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马赒先祖本是魏人,二十年前袭父职而为中山大夫,因才具晋升宫尉,掌管禁宫,之后不久,乐池亡故,司马赒入主相府,辅助中山君称王,因功受封蓝诸君,三年前,中山成王薨天,其幼子继位,司马赒作为托孤重臣,权倾朝野。” “是哩,”惠王点头,“中山弱小,向来不惹赵国,近日却传闻两国不睦,边界时有冲突发生。寡人怀疑,其中或与魏人有关。据细作探报,司马赒府中常有魏客来往。” “说到中山,”张仪应道,“臣听闻一则小说,大王可愿一闻?” “妹夫请讲。” “说是当年赵简子围猎中山,一狼突围,求救于东郭先生,先生悯其怜状,囊之,骗走简子,狼出,欲啖先生,幸遇智者路过,设计复置狼于囊,杖毙之。” “这”惠王挠挠头皮,笑道,“嬴驷愚钝,这则小说有何玄虚,还望妹夫详释!” “呵呵呵,”张仪亦笑一声,“不瞒大王,这则小说是贾舍人载臣由赵至秦时途中所讲,原为解闷。臣初闻时,也是不解,求问贾兄,贾兄是赵人,一语道破玄机。” “玄机何在?” “在于观照了赵国与中山国的玄妙之处。”张仪将案上菜碟重新摆放,指碟,“大王请看,这是赵国,这是中山,这是魏国,这是韩国。赵国从地缘上分为两块:一块在太行之东,邯郸为东都;一块在太行之西,晋阳为西都。太行纵列南北,山高谷深,无路可通,太行八陉,赵仅据守其一,滏口陉,但此陉西端,韩人占据上党大部,赵人不能独享此陉。东西二都之间,另有一陉,就是井陉,却在中山人手中。中山于赵,就如喉中之刺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然而,中山东有河水,西有太行,北有易水,南有槐水、大野泽等数水相连,易守难攻,且戎狄本就尚武好战,伐之吃力。昔年魏伐中山,赵人借道,欲使二者相争,好从中取利。魏得中山,赵人不快,暗助中山复国。魏与中山反复争夺,赵人” “嬴驷晓得了,”惠王恍然有悟,打断他道,“中山狼当指中山国,赵简子围猎中山狼,指赵欲吞噬中山,东郭先生当是魏国,只是那个智者所指何方,还请妹夫点拨!” “大王性子急了,”张仪笑道,“东郭先生不是魏国!” “哦?那是何人?” “是墨者。墨者兼爱,赵屡伐中山,屡受挫,因为总有墨者助中山人守城。赵人深恨墨者,以此小说讽其迂腐。” “那魏人何在?”惠王纳闷了,“赵与中山之争,不能没有魏人。不会是那智者吧?” “魏人被排除在这小说之外了。魏灭中山,赵助中山复国,魏复伐中山,赵人再助中山,赵人自认为有德于中山,岂料中山人并不领情。中山迎战魏国时,赵人觉得时机到了,趁出兵助中山时,占据石邑,控制了梦寐以求的井陉塞。在赵助中山赶走魏人之后,中山人却要赵人交还石邑,赵人不肯,中山人于是变脸,袭击赵人,夺回石邑,更将赵人一路赶出南易水。赵人皆骂中山人忘恩负义,在此小说中以狼喻之!” 惠王吸一口气:“那个智者呢?他又是何人?” “智者就是编此小说之人。这些人三五成群,遍及列国,自成一门,消息灵通,可谓无所不晓,专以解说列国趣闻为事,能在片刻之间,将小道所得之各类传闻变成有趣故事,他们统称为小说。小说也即道听途说,三分真,三分假,三分猜。” “还有一分呢?” “应该就是推演了。他们个个都是推演家,出口成章,善于以此生彼,类推其余,能将真的讲成假的,假的讲成真的,凡事到他们口中,往往是半真半假,栩栩如生,听者既信不得,也不能不信。” “呵呵呵,”惠王笑几声,拱手,“嬴驷受教了!妹夫呀,甭扯这些小说了,咱们还是回到正事。这些日来,寡人总觉得这里面大有可为,但门在何处,如何破门,嬴驷尚未理出头绪,甚想听听妹夫妙论。” “大王,”张仪显然已经思考成熟,“综合判断,秦人是时候东出了!” “如何东出,妹夫可有妙策?” “横魏,联中山,制赵。” “此棋甚好!”惠王闭目思考一时,点头应道,“只是,第一子该落何处,妹夫可有考虑?” “臣请辞相。” “辞相?”惠王不可置信地看过来。 “大王,横魏,首要制魏;制魏,首制庞涓。能制庞涓者,非臣莫属。” 惠王缓缓举爵,饮毕,看向张仪:“妹夫,此事重大,容为兄斟酌几日,再行定夺。” “臣候旨!” 惠王回到宫中,前思后想一宵,晨起召来公子疾、公子华,将张仪之谋略述一遍,半开玩笑道:“相国此举,莫不是为了逃避紫云吧?” “王兄想多了!”公子华笑应,“听阿妹说,这些日来人家两口子夫唱妇随,琴瑟和合哩。” “是哩,”公子疾亦出一笑,拱手应道,“据臣所知,相国志在一统天下,破六国合纵,今壮志未酬,不可能另生他心。” 惠王不再多话,当即召来张仪,君臣四人就张仪之策商讨半日,议定详细方略。三日后大朝,张仪以身体欠安为由辞去相位,惠王意外允准,让公子疾代行相国府事。 百官震惊。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