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女、张仪仍旧坐着。 山谷黑起,鸟儿入眠。 “你”香女总算出声,声音微颤,“来了?” “是哩。”张仪淡淡应道。 “你怎么寻来的?” “贾兄报的信。” “不在宫中守灵了?” “不守了。” “为什么不守了?” “不想守了。” “为什么不想?” “因为夫人。” “你的夫人在王宫里呢。” “王宫那个,非张仪夫人。” “哦?”香女吃一大怔,直盯过来,“她非张仪夫人,却是何人?” “是於城君夫人。” “你不就是於城君吗?” “已经不是了。” 香女震惊,关切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 “只出一事,张仪嗅不到香了。” “你”香女松下一口气,又好气又好笑,半是嗔怪道。 “夫人,”张仪声音平和、安详,像是平日说的悄悄话,“张仪身边不可无香。不瞒夫人,就在今日午时,就在进谷之后,你的夫君已经写就奏呈,托小顺儿呈送上大夫,请上大夫代为转奏秦王。奏呈上写的是,自今日始,你的夫君不做於城君了,不做大秦相国了,只在此谷里,只与夫人相守余生。” 香女脸上的诧异于瞬间变作感动,泪水淌出来,泪眼看过来,静默片刻,再也憋不住内中澎湃,声音颤颤地低叫一声“夫君”,便一头扎入张仪怀里。 月朦胧,夜静谧。 祖太后年近九旬,早过古稀,是历代秦宫为数不多的长寿之命,算是喜丧,是以秦惠王旨令礼送祖母灵魂升天,秦宫中除正常礼仪之外,并无过多伤悲。头七过后,太后孝公夫人吩咐各宫举办一些祖太后生前喜欢的娱乐活动,譬如猜谜、赶鸭、歌舞、吟诵之类,嫔妃、公主、宫女在后花园里摆下灵台,各拼才具,相互嬉闹,嘻嘻哈哈,欢声笑语不绝于耳。 秦惠王这也抽出身来,操心国事。 最大的国事是三晋。公子华的黑雕传回谍报,说赵国与中山国近日频繁发生边界摩擦,魏国庞涓招贤纳士,大力扩军,厚赏之下,列国异能之士纷纷赴魏,大梁已经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新一代武卒,战力胜过吴起时代。 “庞涓?”秦惠王嘀咕一句,疾步走到列国形势图前,目光落在河东安邑一带。 “这儿与这儿!”公子华分指大梁、安邑两地,“魏武卒分两地屯扎,其中三分之二屯于河东。更紧要的是,庞涓在得我曲沃、太阳渡之后,大兴土木,沿河堤直至曲沃一线,筑墙设垒,临晋关的渡桥也加宽加固,河水东岸三里筑起新城,库存粮草。看来,魏人对我河西之地仍旧耿耿于怀。” “是哩。”秦惠王微微点头,“召相国来!” 公子华苦笑一下:“相国大人寻夫人去了,怕是没有回来!” “咦,他不是回来了吗?”秦惠王眉头拧起,“召嬴疾!” 话音落处,内宰已引公子疾走进。 “寡人正寻你呢,快快请坐!”不及公子疾见礼,秦惠王已上前一步,扯住他衣袖,将他按坐于席,“张爱卿可有音讯?” 公子疾点头,从袖中摸出一块丝帛,双手呈送惠王。 惠王匆匆阅过,倒吸一口凉气,有顷,看向公子疾,苦笑一声:“这这这怎会闹成这样?” 公子华不知帛上所写何事,着急地盯向公子疾,希望他能透露一二。 公子疾却别过脸去,看向窗外。 “唉,”秦惠王将丝帛扔给公子华,长叹一声,摇头,“寡人本是一番好意,一是成全阿妹,二也是与他攀亲,不想事与愿违,竟将他逼进山里去了,唉。”又是一番摇头。 “君兄,”公子华这也看完丝帛,急切说道,“相国本是性情中人,不过是一时情迷而已,臣弟这就进山,先把他扯回来再说!” “华弟,”公子疾扭过头,冲他揶揄,“在下敲声破锣,张相国可不是魏将军哪!” “疾哥,你说怎么办?”公子华不服了,“公主这门亲事是祖太后指定,莫说是这宫中,秦国上下也都风闻了,他这逃进山里,国事姑且不说,祖太后那儿如何交代?祖太后这还没有入土呢!” 见他扯到祖太后身上,公子疾自也没个说的,咂吧几下嘴巴,看向惠王。 “好了好了,”惠王心烦,摆下手,“你们告退吧。” 二人退出,惠王又坐一时,使内宰召来紫云,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一遍,末了把张仪的辞呈递她手里。 紫云咬紧牙关,一声不响。 “云妹呀,”惠王轻叹一声,“强扭的瓜果不甜,张子虽好,我们总也不能一厢情愿啊。香女跟从他适越走楚过赵,辗转至秦,历尽万般难,吃尽千般苦,这且不说,更在蜀地于张子有舍身相救之恩,他们二人,堪称一对患难夫妻啊。” 紫云牙关咬得更紧,两手不自主地撕扯那块丝帛。 “云妹呀,”惠王伸手抚在紫云头上,“听哥的,这桩事情到此为止。祖后母后那儿,自有大哥解释。至于云妹的婚事,就包在大哥身上。其实,魏将军这人” “大哥!”紫云猛一摆头,跳到一边,爆发了,“莫再提起那个姓魏的,小妹纵使嫁鸡嫁狗,也不想再见那个人!” “好好好,”惠王连连摆手,“大M.dD-NEnG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