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见祖宗。 农夫显然是没见过这么多有身份的大先生,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是很听得懂,只会谦卑谄媚又茫然老实地望着常笃。反倒是他的妻子泼辣,当场开哭,问,你这个先生倒不是陈奸,那你把我儿买了去,不要钱,给口饭吃就行! 衣飞石在柏郡也待了几个月了,他这样打仗的将军,本来就要各地方言都学通一些,连黑发狄人的话他都能略懂,何况是陈朝方言?这会儿怕皇帝听不懂,他就小声跟谢茂翻译:“……这妇人说,叫常先生把她孩子买了去,管饭吃就行。” 他没有翻译常笃骂农夫的话,因为皇帝猜也能猜到。一旦重复一遍,只怕常笃就活不了了。 鲜伯珍与井桓都多看了衣飞石一眼,心说,这小将军果然心善。 常笃正要赌气说买就买了,谢茂突然道:“常先生就剩一腔忠义在天地间了,怕是没法照顾这两个孩子。” 把常笃噎了个正着。 谢茂笑了笑,道:“先生呐,活着总比死了有用。这一腔忠义是能为庶民百姓驱寒保暖,还是能为他们养儿育女?凡人读书,无非修身齐家,治国平天下。死一姓之节,何如活百姓之命?就为了史书上的两行字,抛下这长青城外饥寒无依的百姓,一死了之,于心何忍呐?” “朕今日冒雪出门,不为别的,就是想请三位先生来看看这近在咫尺的庶民百姓。” “他们不读书,不认字,连雅言都听不懂。多半也不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。镇日辛苦劳作,交主家的地租,交皇粮国税,朕记得长青城还有徭役吧?修陵修宫,征。当兵运粮,征。辛苦一辈子,多半活不到五十岁,腰弯了背驼了,未必吃上一顿饱饭,度过一次暖冬。” “朕不是苛烈暴戾之君。如今大雪封道,朝廷派来的官员被堵在了襄州,朕怜惜这勤谨一生无依无着的百姓,所以,朕亲自来代理民务,朕来与你们这三位出身长青城的老先生一起,商量安民之策——朝廷的官员赶不及,朕亲自处置。因朕爱民。” “诸位先生又在和朕打什么擂台呢?忠的是已降之君,爱的是一身之名。心中何尝有百姓?” 这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骂沽名钓誉了。 常笃与鲜伯珍都青着脸,然而,当着这才哭诉过无粮过冬的百姓,这两位和井桓不一样,比较要脸,所以,两个都没有梗着脖子跟谢茂对骂。真要骂谢茂也不是没词儿,你谢茂自诩爱民,兵在你手,粮在你手,赶紧把民“爱”了不就完了,跟我们这儿哔哔,不也是沽名钓誉? 谢茂立马诚恳地抬出了井桓:“朕很崇敬银机先生的人品德行。正所谓,轻私节重社稷,若为社稷,私节可弃!先生们都是当代大儒,不必朕来说‘民为重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’的道理。若是能安置好柏郡百万庶民,就算先生们背负‘陈奸’之名,朕看也是一时的!青史必然会给先生们一个公道!” 井桓站起身来,走到农妇身边的两个孩子身边,他也不说话,伸手抱着两个脏兮兮的瘦孩子,轻抚两个孩子的瘦得皮包骨的脸颊,眼中含着一点湿润的泪意。 这个老狐狸。谢茂心里暗骂一声,井桓是早就想给谢朝跪了,不过,为了坐稳柏青派党魁的位置,为了士林声望,他绝不会率先向谢朝屈膝。他顶多和常笃、鲜伯珍“共同进退”。 农妇又用柏郡土话问井桓,问能不能买了她的两个孩子,井桓霎时间老泪纵横。 常笃反身怒问谢茂:“你谢家自谓爱民如子,为何坐视农人卖儿鬻女?” “敢问常先生,心生于何处?”谢茂反问道。 不等常笃回答,他就拍了拍左胸心脏跃动的位置,说:“不知道常先生的心长在什么地方,朕的心反正是偏着长的。朕生于谢京,享受谢民供奉,吃的是谢民耕种纳税的粮,住的是谢民徭役修建的未央宫,朕的卫士,皆谢氏儿郎,朕之虎贲,皆谢氏血肉——” 他站起来,推开门。门外碎雪纷飞,大地一片苍茫,远得看不清轮廓,无边无尽。 “这一片土地,是谢氏部卒为朕拓土开疆,为朕拼杀征伐,他们为朕眠风卧雪,为朕千里奔袭,为朕血流杀敌,他们是谢人,他们是朕之长子!” “朕自然也爱陈地之民。” “不过,谁亲谁疏,谁有功当赏,朕岂能一视同仁?” 这一番偏心之论,说得陈朝三位大儒哑口无言,说得在场所有谢氏卫士都热血沸腾。 “三位先生同食陈人耕作之粮,同穿陈人编织之衣,受陈民之敬仰爱戴,你们尚且顾着自己的名声想要一死了之,想要留一腔忠义之气在天地之间,对这饥饿百姓m.dD-NeNg.cOm